30 12月, 2013

一個堅強的理由



有時候會心驚惶,怕自己有天會遺忘寫作的技能,怕自己不再存有一絲堅強的理由,怕自己只是裹足不前地作繭自縛而氣力不使。年關以前,想的事情是這些。 

處在抉擇路口的我困蹇十分,我告訴朋友,我的決定難以建立在表列出優缺以勾選或刪減的損益分析上,反而,我常常只是需要一個堅強的理由,而現在卻是沒有理由地耗弱下去,並能感受到自身能量的忽明忽滅,什麼事都沒著落,所以無敵煩惱。我點開一部有點久以前看過的公路電影,浸泡一個鐘頭的虛構時空,以便抽空自己的現實存在感。可是還是好難。我沒有看完。 

聽完一個憂傷無比的故事,我對這樣的信任感到深重。至少這個學期開始,或者更早之前,我隱約感受妳是強大的,我是說一種靈魂的質地;於是,在妳說這個故事之前,妳談及的諸多經驗想法已然成為我相信地球運轉下去的理由。但在那個憂傷段落終結時,我卻忘了說,一枚性格剛烈的女子其實是肯定走過來的妳,而非當時那個傷痕累累的女孩,女孩讓人無限難過與憐惜。如許是遲到了的人生終將回歸到妳的將來,持續抵達更遙遠的以後。現在辦公坐鎮於冬暖氣夏涼扇前的美麗氣息理由十足地證實了發展趨勢,我相信。 

妳給了我一個我可能已知的答案,並贈予一書,我凝視著扉頁上的留言,然後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很想坦承,那張聖誕卡片相當語無倫次,就只是想說我很愛妳,謝謝對我那樣好,可我卻怎樣都寫不出來。我逐頁翻開妳的心意,一個傷痛並述說著的故事便順流而出,書序寫明這將是書寫者唯一一次召喚過往,以後就要讓她留在冥府了,從此讓女孩安息。床沿的檯燈映落書頁上,看著她自剖的文字在橙黃的光線裡,露出那樣明亮而溫柔的語氣,朦朧著,暈款出一股堅強無比的氛圍。

使得我又想起在這個冬季裡,你們在節日裡說明的一切理由,都那樣溫柔而堅強,我毫無理由不堅持下去我所擁有的理由。 

你們每一個人,但願我再說一次,我都惦在心底。

07 12月, 2013

我真的不知道



視線穿過百葉窗的縫隙,下方是單向車道,只剩乾淨的橙光流連在柏油路上,黑夜裡,寧靜十分。櫺前路樹上的葉在冬風裡抖索一陣後,復歸靜滯,停格,彷彿剛才只是想像中的畫面。此刻,我內心突發焦灼地想著,似乎錯過了許多,可我不記得了,像是曩昔的恐懼,其實尚未克服,至今仍不斷犯錯,重複一次,重複兩次,重複三次,所以也就忘了。

直到昨夜,空無來襲,過度撐持的兩頰隱隱僵板著,我無比疲憊地感到傷感,我不了解這樣的悸楚,更深的夜,眼皮發痠,前方愈形迷糊,恍惚之間,我才想起來一切,那時,許多理性的說辭構築起一條道路,行於其上,走離了原點,一程接壤一程,回頭再也沒有了熟悉的事物時,可以勇敢地說服了自己,並安排一場和解,儀式一般,燈火焰焰中,不復從前自己。彷彿置身綺麗盛會,出於自保或逞強,我告訴自己,無論如何,我終於學會了,不復從前自己。

我不熱衷解釋,或許也只是心疼而無意坦白,不忍回顧,那些抑壓完好的痕跡,趁著心酸時,倦怠時,混沌時,都會蒼白洩露而出,像是摺疊不夠整密之處,一旦猛然發覺,淺淡縐紋輾烙出無數歪扭的條條溝溝,鑄在鄉下人家門柱前那方洗衣石板上,任憑自己用力且努力不懈地刷洗著無論晨昏的總總駐留,無比仔細地滌濯掉那些彷彿岔出的隱形線索,牽動著什麼,「不須也不能。」我一邊動作一邊喃喃自語。

一宿壞眠,懨懨地進入早上的課室,單身就坐,前台座上是從前到今天法律系都前途想望的三個位置,不,尚得加上代表第四種前途典範的主持者。優異的他們以生涯發言,示範一路How to know yourself的旅次,坦承過程未嘗沒有絲毫惘然,但每一行腳程都著實以對,而持續回饋到今日,究今日成績,所有都不是枉然的。

無所謂了,反正被看待也不過如此,我自己也這樣覺得了。可是,那樣又算什麼,自欺欺人嗎?被愈形巨大的空虛給嚇醒,並厭惡自身所繫,投射,牽動的情緒恁般起落無常,由得虛假的自信與自憐不斷膨大並消氣萎靡,到底心志何方?像是一台反向疾駛於公路上的車,被數不盡的分隔柱掃過眼前,我沒跟上誰,並且被狠拋在後方。如今的我像著了魔那樣無所遁逃,然後頹喪萬分。

我真的不知道。

24 11月, 2013

重複地說給自己聽



詹宏志說他的《綠光往事》是要寫給高中時的自己聽,他希望變成一個從未來回來的鬼,告訴他說其實以後這個事情是這個樣子的。
我以為,也許你也該明白,當下的不明白,有一天也會明白的。

《時空旅人之妻》裡,未來的主角回到以前擁抱那個怯懦的自己:
我想起我九歲時的驚訝,我那時突然了解:我的朋友、導師兼哥兒們,就是我。我,就只有我。這種感覺真是寂寞。…。這就好像魯賓遜在海灘上發現了人類的足跡,但後來才知道那是他自己的腳印。那個我自己,那個小得像片樹葉、薄得像水的自己,哭了起來。我抱住他,抱住自己,久久不放。P.69

倒是你常常在這個時期,想起他,想起那個好像無懼世界運轉的他。
現在的你,目睹窗外物轉星移,遲疑而且呆滯,真的被墜的好徹底。
怎麼說,怎麼對自己說,沒關係,看著辦。
可是也只是這樣重複地說給自己聽。

無望的感覺像是甚麼,是極目空茫,是獨踽鬱悒,是晏起悽惶,還是一點不剩地消蝕著所有的在乎,直到握不住那樣放掉了。
你有時候並不很明白那種墜落感從何而來,那樣徒然揪心著所謂不明白。於是乎目睹所有事物皆然背道而馳你的方向,最後只不過是自己無謂地放逐自我,怎樣衷心在意過的也要煙消雲散,好一陣子,收納,掩抑,淡忘,你在某個當下憶起並恍惚著,倏忽一個清晨來到,隨之它們殘缺地擱置在隔夜了,日子照過。

我常常這樣陰暗無比地想著。愈是正視並深沉地承認自己的弱點與缺憾,俯首認輸,愈是能在惡劣局面中釋懷處之,如此一來,便可以不再有所衝擊有所碎裂有所逸失──因為已經不信了已經零碎了已經棄守了。開始,我相信,到底死去的事物不再一次死去。回過頭來卻證明,寧可相信,尚未零碎,無意棄守,終究我還是無比失落與挫折。賣座的通俗電影《失戀33天》也這樣演說:「世上最骯髒的,莫過於自尊心。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即使骯髒,餘下的一生,我也需要自尊心的如影相伴。














回歸山上宿舍區,日光輝映窗前樹頭,高處有完整藍天,任微風篩入紗窗,時空異樣。我頭一周便失聰一耳,頭重腳輕,使得這些困惑的日子更形茫然,無所依循。匆匆返鄉醫治,順道大甲求媽祖庇佑,再回政大,卻只剩一周時間,第二周裡日夜塗修備審,這之中因為怕後來失敗被別人知道自己會更加自賤難堪而選擇自閉造車,除了室友始終陪在我身邊,始終安撫我得失心的暴躁與陰晴不定,始終明白而拉著我行走在自溺自厭的鋼索上。

後來我還是忍不住了;在那些資料付梓繳件後的某日,我到辦公室晃悠,跟書院姐姐講著講著便脫口而出,重複那些與父母的話:「你們儘管假裝沒有這回事吧,我無能承擔任何失望。」結果好像嚇著了姐姐,陰黯無邊的我惦在她心上,在我口試日前晚,憂心地買了一條金莎要我室友帶回寢室,包裝上的紙條盼我甜美同此糖得以通過口試;夜裡,我補完前一周英美法導課程的1996年電影A Time To Kill,男主角(Matthew McConaughey飾)以身為幼女父親的同理心跨越膚色為黑人被告打官司,那是一路節節敗退的訴訟進行,直至尾聲,他要陪審團閉上雙眼,用心傾聽他娓娓道來一個悲傷無比的故事。此處,不由得想起Shel Silverstein的詩〈No Difference〉,關起燈來,不分大小,沒有貧富,無論顏色,同等尺寸,同等價值,同等樣貌;閉起雙眼,同理心淌洩而出。思緒如斯流轉,我突然懂了,或許沒有動人的音調詞彙外表,但有一顆赤袒真心,只需要他們的傾聽而非疑問。我把口試委員當成陪審團,只做一件事:說服他們判我無罪(not guilty by reason of genuine affection),只要他們聽到我的真情實意,像牧羊少年中的老王這麼說:「當你真心渴望某樣東西時,整個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助你完成。

Shel SilversteinNo Difference

Small as a peanut,
Big as a giant,
We're all the same size
When we turn off the light.

Rich as a sultan,
Poor as a mite,
We're all worth the same
When we turn off the light.

Red, black or orange,
Yellow or white,
We all look the same
When we turn off the light.

So maybe the way
To make everything right
Is for God to just reach out
And turn off the light!

近日,多元成家法案引發社會爭論。《蘋果日報》適時在「人間異語」專欄刊出〈不懂女兒愛女生 但我好愛她〉,同志兒女的父親結語:「人不要抓著一個點或壞想法不放,別憂慮太久。我最希望的還是女兒能開心的活。」亦可證:你假裝沒看到,甚至徹底不懂,只因愛無條件凌越一切。

我頗不以為然黃乙玲最新專輯樂曲上的陳腔濫調,但在姚若龍寫給她的歌〈惦惦〉(但我個人比較喜歡蕭閎仁的)唱到:「惦惦 惦惦嘛是一種勇氣/有一暝 有一暝/你會面對現實/若無相信 解說嘛無意義/一旦切心 就離開甭責備/惦惦 惦惦嘛是一種慈悲/惦惦 惦惦嘛是一種慈悲」讓我頓然想了一下,車上,我問駕駛座上的達媽說妳會認同嗎?她竟然說:「對呀,很多時候就只是惦惦。」一時,我也無話可說。

是以,我大概懂得,藉該法案對同志族群散播無限仇恨言論之人,徹底缺乏愛。














回到我的人生軌道上,我還是有些僥倖的。總是依賴著書院姐姐們對我的照顧,宜芳給我機會做雜誌總召,日後無論何處的她總是看照著我;萱妮在我決定雙主修時的膠著時刻出手,在我課業忙碌之際放鬆服務課程的要求;芳廉給我充足信心,她教我散發溫暖,她讓我看到自己的可能;淑貞帶來台中的親切,總是饗我那些富裕的幸福。師父張潼帶我進入新聞的行列,她給我最深切的肯定,時時關心。彷彿這一切都是註定的事,初啼的雜誌成為口試的考題,我訴說出那些我再三臨摹過的思緒。


我無意將僥倖作為可以感謝的事。我只是希望我作成我期許的那樣,那天到來,我夠勇敢直視過去的自己,擁抱他,帶著過去我自己的想望疊合之後的我的寂寞與熱鬧,我們不對自己說謝謝,就只是緊緊抱著彼此說,沒關係。

15 11月, 2013

政大傳播學院變革

「傳院博士班30周年系列報導」因應傳播環境改變 博班教育重新定位

【傳播學院陳冠達報導】2013-11-14

面臨當今數位匯流與全球化浪潮衝擊下的傳播環境,政大傳播學院逐步整合院內教研資源。新聞系博士班本學年度(102)開始調整為「傳播學院博士班」。並自明年度(103)開始,大學部大一、大二不分系招生;新聞碩、廣告碩及廣電碩亦併為「傳播碩士學位學程」。

 集中全院資源,擴大傳播研究
 傳播學院院長林元輝提到,依廣告系、廣電系的學術進展,八年前始有設立兩系博士班倡議,但考量到集中教研資源的可能,且歸屬於一系的博士班已非國際學術潮流而暫緩。林元輝認為,學理相通的基礎下,應傾全院之力培養博士班;他也指出,從近幾年新聞系博士班論文題目發現,研究領域已從新聞學擴大到傳播學,其中不乏公共關係、廣告及人際傳播等主題。

 「這是站在學生立場的變革,以更大的pool容納更多選擇。」傳播學院研究部主任陳憶寧說明,儘管過去已有納入非新聞系的師資,但課程設計與主題研究最終仍由新聞系決定。陳憶寧舉例,過去博士生研究主題若涉及廣告領域,得找有廣告專業的新聞系教師,或是另找到廣告系教師;每個環節都有其困難,累加起來便限縮了研究的可能空間。

 維繫「本地連結」,回應業界需求
 「過去,新聞系博士班的特色在於與本地社會的連結。」陳憶寧指出,新聞系博士班創立三十年以來,培養出國內眾多人才。但她不諱言,當今高教市場萎縮,加上過往熱門的政經、文化研究人才趨於飽和,鑒於持續快速變動的傳播環境,需深化對新聞媒體問題的認識,並增強產學合作與學術發表的能力。

 「畢業後才是學習的開始。」陳憶寧強調,「博士班念太久根本不符潮流。」為了縮短博士班修業年限,新規定博士生於一年內通過資格考後,選定指導教授以便即早成立指導委員會,加快進入社會場域「實際解決問題。」

 對於傳院近日整體改革,陳憶寧釐清,傳院博士班擴大研究主題範疇,期望開展出更有活力的學術研究;而大學部、碩士班不分系所招生,是為了培養學生應對傳播產業的多元技能。林元輝亦強調,博士班是近十年討論下的調整;碩士班則是就畢業生主要流向業界的趨勢,同大學部為因應數位匯流下的產業現況,取消分系招生。

12 10月, 2013

出發去畢旅



誰又是強勢的,做自己固然需要有很強的氣勢。但誰不慌張,行於無邊迷雜的萋萋莽原,手持鐮刀,出草,獵獵的,然後刷過去,遞步向前,後邊隨即簇擁,逼仄空間中旋身,回頭一瞥,從前來路已然迢迢不在,而未來,前方卻是一點也不明朗。

你心弦一緊,扣著,那些悔恨。愛過那樣多人,他們隨後遠去,再度回到素昧平生的伊始關係,然後見著了,一次又一次,從尷尬行往生份,最後再也不置一詞。

一路走來,用當今的成熟打敗昔日的幼稚,想來,還是一件幼稚無比的事。

還好,這些日子揣著真心過了,沉澱以後,仍盼著往後程程受用。

1.
灰灰陰陰的天際線上,在高緯度才有的秋季,出發畢旅。

夜半向北,第一航廈廳內燈照熒煌,行李輪聲滑過,腳步聲帶著心跳聲趿過,一關闖過一關,飛機就要起飛,有些失速,有些衝撞,有些墜危。飛行在顛簸的時間軸上,昏睡在半夢半醒間。小小窗格外,曉光刺目;升高一層層,便又一次次耳鳴。

降落了,滑行好久好久,関西空港很大,下機的我們搭乘接駁車到另一處,過關以後才算入境。南海電鐵上橋以後的初段,遠眺極目盡是淡藍汪洋,揣想椅坐下便是浪花朵朵,震著旅人心旌搖曳,心思早已盪至遠方那樣興奮。自難波轉抵心斎橋後,展開八日上天下地的地鐵旅貌。

總是在抵達時刻的茫然抽離中害怕著將來離別前夕的依依不捨。

2.


至高,再至高。搭乘兩次兩處的大阪摩天輪均將我們拆成兩隻車廂,緩慢上行的過程中,底邊的陸地愈形廣大,我突然覺得,世故漫長,此刻雙腳過份痠疼,只想這樣放空著力氣,只想這樣擁有著朋友。某些時刻他帶著你的情緒拍攝著什麼無以名狀的快樂或沉默,某些時刻他播放一些你也覺得合宜的音樂或氛圍。




3.
大船航行在港灣,船桅看似要打上雙層鐵橋,然後通過。上船前,我買了蘋果水,喝下那樣的香氛促我開口問了他,或者我也終於告訴了同行者,此刻已然開始遙遠的電視台實習生活。其實我們都渡過了,但總是海水瀲灩著藍天白日,夏日,鬱鬱的,卻又過曝著,遺留一身黑皮膚記錄著。那些日子也像是行船,無不是搖晃過的旅程,並持續盪漾著我們之後的日子。


在新堀橋遊河時,向晚的風酣觴地吹聚著我們倚靠彼此。嘴裡尚留著章魚燒的濃郁口味,旅途疲憊,在導遊熱烈十足的日語中眼皮重掩。幾次開合著眼皮,船行過幾座低低的橋底,數不太出來,低眉看了河道地圖推行到何方,希望更慢,更慢下船。轉彎,回頭時,這些一幕一幕都不捨得。






4.
清水寺依勢而座。跪拜過後,走出至側邊觀景台,這邊回望,才知適才履下夷地,竟是數柱巨大木榫層層卡在山關,共同撐起的一整處板棧,於其上篤然造寺立佛,吸引信客如織,廟前香爐煙裊至高空逸散,一時也似山嵐。這裡是早秋景況,夏日的餘熱還使人汗流,惟大殿內的寧風滌淨一縷靈魄,是能不膩不垢。

到了遠方,便不願罣礙著什麼前方。心裡惦著好壞參半的運命,也就好壞參拜著。好的你留滯著,壞的祂燒燬,但未必一片籤詩能解一時苦樂,我沒抽一支籤,旅途結束以前都沒有。

5.
八天以後,就不再是八天以前的我們。就像是四年後,就不再是四年前的自己。開學後兩周,因故整理那些種種,其實亦只是八月假期中,我時時在想的事,副駕駛座上的我有感而發地對她說:「我很意外卻很踏實地感謝這些日子以來我自己曾經的付出。」(謝謝妳帶著我走到這裡。)

「你大四了呢!」亞維突然發現那樣地看著我。那些頭重腳輕的日子,到了第一周的右耳失聰達到高峰地耀武著;然後我就明白了旅程中的所有的隔離感,所有清晰卻隱然抓不住的感受,以後也會這樣一直,一直下去的。 

我總會記得,我的小世界裡有過你們每一次陪伴與每一句問候,終於成為我以後努力下去的火炬。


你閉著眼睛諦聽:風是否也吹過遠處一片玉米田,那無數的綠色闊葉在風裡晃蕩翻轉,刷刷作響,聲音會隨著風的波動傳來?那麼玉米田至少和你同一個世代同一個空間,那麼你至少不是無所依附幽蕩在虛無大氣之中?──龍應台〈幽冥〉

20 9月, 2013

敘明原委



原是要寫成四年的筆錄,第三年初早已發現無名的潰敗在即,隨即備份搬家至blogger;往後,我開始單文雙發,無名與Tumblr併用著。 


說來矛盾,當初選擇無名的理由也是他往後一敗塗地的理由。而且這個矛盾,延續了我選擇Tumblr的理由。 


大一傳播與社會課上,認識了麥克魯漢(Marshall McLuhan,1911-1980)的傳播理論,在《認識媒體:人的延伸》(Understanding media: The extensions of man)書中,他以媒體冷熱之別的觀點,解釋媒體形式如何影響世人感官。「冷媒體如電話、手稿、口語,需要人的深度參與,熱媒體如廣播、電影、印刷品,因為清晰度高,所以不需深度參與。」 


那時課上,依稀記得陳憶寧老師的解說,她認為,隨著時代科技的進展,冷熱媒體定義不變情況下,所指媒介將有所改變。換言之,網際網路的出現,傳統廣電媒體也可能成為冷媒體。依據這種說法,大一那個時候,新科社群網站臉書鴻運當頭,痞客幫、隨意窩等競逐網誌使用人口,無名早已是強弩之末;此刻,臉書成為熱媒體,無名成為冷媒體。 


我是那種,人群之中,潮聲之中,會終日惶惶然,不知所措的人種。相反的,我只有在完整的個人空間中,才更明白清楚自己的所在,而能有所長成與收穫。舞台或大或小,盡力揮灑便是;知心朋友幾些,但他們能夠分享你的孤獨與真心,我的世界俱足矣。 


臉書動態的一片巨大熱鬧,讓我更加看重無名網誌的清冷。無名網誌允許並典藏著知心好友的純粹,讓我得以無所顧忌也無須討好漫漫無邊的世俗大眾。 


但無名一路的頹勢令我憂心,商人總是無情重利的,很早之前便開始傳出關站的風聲。警醒的我去尋覓了一個尚無中文介面故不多台灣人使用的Tumblr併用著,以維繫著同樣的冷。結果,無名撐到我大學第三年末仍確鑿地熄燈,我便在出國畢旅前夕,將第三年及暑期的種種意念,也一併備份、搬家過去blogger。


想來,世局板蕩,也只能把握住彼此的關照了。







【延伸閱讀】
1. 麥克魯漢:數位時代的先知。
http://blog.roodo.com/orpheus/archives/5682757.html
2. 黃國庭、顧佳欣、李郁莉(書評)。「萬一他說對了怎麼辦?」—對麥克魯漢密碼的新時代探索(http://mcr.nccu.edu.tw/word/16394292013.pdf

18 8月, 2013

倒數的暑假


1.
七月實習時,每一個哥哥姊姊都問我,「結束後,你八月要幹嘛?」

但往往,超級不好意思地坦承,「痾,回家。」

「……。」

「?」(os:不行嗎?)


酷炎夏日在家中無事而乾燥。回家,媽媽幫我洗衣服、叫我起床吃飯睡覺、帶我出門購物。只是做一個無聊至極的孤僻男孩。



前些日子,表姊帶著表哥來拿喜帖給媽。

「叫舅舅!」表姊命令她的兒子。

「葛格…」姪子看著我不知所措。

「不是,是九揪。」表姊糾正。

雙手掛在表姊手上的姪子,邊盪著,邊注視著我。

……

「葛格。」(被糾正以後略帶遲疑但又堅定的執念)



無端想起實習時,跑單機的攝影大哥無暇抽身請我動手的時候,「底迪拿Mic去收音」、「底迪去問明天記者會在哪?」、「底迪幫他別Mic。」得空時的他問我,「底迪你是哪裡人?」「底迪你想學什麼?」…… 

令我錯亂。事實上,生而為哥的我,是有些嚴肅,也一點都不可愛。

比方說去年暑假兩個月,家裡事多,我幫媽帶安親班。小孩子尤愛告狀,但我不甚認同這種行徑;所以,我抬起頭盯著告狀者雙眸好一陣子後,不明所以而遲疑地問他:「關你屁事喔?」結果再也沒有人與我說他人是非了。另外一次,試卷發下去後,小傢伙們熱熱地喧鬧著,我非常冷淡地說:「你們可以試試看我的底線。」結果眾人安靜快速地完成了。 

據我媽說,小朋友曾私下表示,大葛格聲音不大,但眼神凌厲,常用手指指示代替動口解釋(很懶惰),不苟言笑(沒表情),非常可怕。這次我返家,午餐時段我現身過後,小朋友緊張探詢我媽,「大葛格回來了喔?」 

我心知肚明我的殘忍。我不願意跟進的是,小朋友習於成人好聲說教後才行改正及遵行遊戲規則的管教模式。究竟除了你的父母,誰會為你的人生負責呢? 

但或許我才是不通曉社會風俗情感的人。許多天線父母熱愛以疊字音詞助興兒童生命,他們只要小孩能無法無天地發揮生物性本能行為,吃、喝、拉、撒、睡,俱足矣。但又有誰能保證這些生物性本能持續發揮下沒有失控的一天。 

不過,到底,楊絳百歲感言也說,「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毫無關係。」你也擔當不起別人的部分。 

除了自己,不想對這個世界負責:不能當九揪的我,一定還是小孩。



2.
前些日子(這些無事的日子我活得很不知年歲),好友傳來網頁〈Susan Cain:內向者的力量〉(http://tedxtaipei.com/2012/11/susan-cain-the-power-of-introverts/)。我知道他的用意,但問他,他居然說要自己安靜一點。 

我想了一下,他大抵是皺著眉頭記得,你身陷泥淖在妄自菲薄的舒適圈,你耽溺於「小市民」的雕蟲小夢。但他從來不放棄,甚而觀察到你那種默默內向的過活方式。他覺得,你這個朋友還是很有搞頭:但,一定需要冒險,一定可以有所作為,一定擁有一些實現的價值。 

我的朋友總是居心叵測。 

我緩步向前行直至河流的叉灣口停了下來。此處野風浩大,使人心裡莫名惶急──也許要降大雨吧,我擔憂──退意一旦萌生就再也走不下去了。堤防總是這樣的界外狀態,它的這一邊是市街和樓房,日常節奏安然循環,有著精細的小刻度;那一邊就是洪荒,拍子是自然的律動,那竟是強大而勃發,它的每一拍都抵著堤防承受的邊緣,它一換拍,另一邊的日子就瀕臨潰散的危險。走在堤防上是走在天地默許的慈悲邊上。摘自柯裕棻〈青青河邊草〉

久久,我看著這段文字。我想,這還真的是這樣。換拍呀,或是另起章節,都小心翼翼的,深怕自己無法承接,總是有那種順然找到出口蜿蜒出去的時刻,但更多時候跳拍掉進一個窟窿還傷痕累累爬出來,有點可笑還有點想哭,但這些都還好。另些我根本不敢想像的,會不會根本進到了一個死巷迷宮中,再也不見陽光小雨熙攘,只有無邊寂涼闃然,被消音了怎麼辦呢。 

暑假,喔,我的暑假,漫漫長長,好想定格在這些日子裡。

08 8月, 2013

實習四周又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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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宜蘭清水村度過實習最後一日。下定決心擱置下網誌「實習四周」,在餘下兩天內快馬加鞭地完成實習報告。離開政大當天,因前一日收拾而伴天光入眠,在炎炎日頭下,搬、扛、推、塞,昏茫茫而汗淋漓地打包上車,亭午時分啟程南遷,一路昏睡在成堆包裹旁,恍惚間,一併帶著尚未了結的心事返家避暑了。逃離紛擾的台北,回歸僻靜的台中。 

從動物園站到葫洲站,自山麓穿城直往湖岸,暑期的日子行踏在曝光的街途上,毫無防備的我熱力十足地穿梭完一個月內的山水一色。開頭便得感謝《中時》市政線最年輕的記者妹妹:我的師父。

回憶當初,正是憑恃一種情緒,無解尤其傳院的個人成績與個人努力如何畫上等號這種分發邏輯。然而,我完全可以想像,在制度本身尚存種種可能之下,他們會提出各方各式藉口與難處以說服自己並令他人也只能攤手,賡續支持這套運作程式。我不負責任地想像,未來不分系選學程時,院方也不會改變這套機制。另外,比如申請到分發一程裡的有驚無險,也是大家共體時艱三年的體會。

如此情結尋覓著出口。因緣巧合下,師父給我開了一扇門,我望了出去,那似乎是一片沒有過的風景,對我頗具吸引力。我在梅雨不斷的日子裡,上山尋回大一的導師之約,依序備齊首次乾薄的人生履歷、推薦信,並辦理好暑宿。過程中,不時猶豫而時常憂慮,實習近未來,我仍缺乏方向感而踟躕原地。學期末,我考完最後一科憲法,撤離蟲屋(報案抓巨大蜈蚣那間),走在下過大雨的夜幕裡,讓半開的傘濕瀝瀝的,暫停在校門前的工字路口等過斑馬線時,紅綠燈閃爍,一如我的徬徨。

翻頁時,無從想像便無所設限。

很多人覺得這個行業墮落、暗黑。某種程度也是,攝影大哥透露,三十四屆新聞系學姊的總經理自老三台中視出身,鮮明藍色旗手,控制了新聞部外的其他部門,無良作法如要求播映中國製作內容。除此,新科董事長新聞局出身,深藍一枚,對於「和諧」有深深的愛好(公視要走清純路線);理念與之牴觸的是,我甫進新聞系,大一新專課上,三十六屆學姊教授即直言,記者就是烏鴉,報導的真相永遠是殘忍的;如果要作喜鵲,那就去讀廣告吧。(文化部應該安排大一新專不及格的邵老去廣告公司才是。)

王小棣說,有次她看新聞報導文化部長龍應台說「公視是見過最醜陋的事情」,內容卻沒討論公視究竟醜陋在哪裡,讓她感到非常氣憤。「為什麼沒有記者去問醜陋在哪裡?一定要追問,但卻沒人問!」 
王小棣痛批,政黨惡鬥造成公視董事會長年難產,用常識想也應該知道醜陋的核心問題在哪裡,但記者身為最前線處理公共議題的人,本身就缺乏探究問題的企圖或能力,面對不公義的狀況也不去質疑,讓她大嘆「媒體失能」,同時哀悼台灣不止各方面都退化,甚至是「愚蠢化」。  
摘自PNN,王小棣:國家爛到我想出來選總統!

但確實無涉我七月的實習,亦不直接相關多數新聞的處理,這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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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島》定位在我未曾碰觸的環境議題。過去也僅是淡淡地看朱淑娟的部落格,但那時更在乎她的獨立記者身分,到底並未真心專注在報導內容上。我是鄉下上城讀書的人,小時候也過著五時天光微亮聽聞雞鳴而在床上翻一個身的日子。但對田壤山野、鳥蛙蟲虺等野生靈息,除了恐懼並退後,更多時候我只敢遙遙地坐在涼爽的車內透過緊密的窗子觀看(這樣對我已經足夠靠近了)。

所以,第一周採訪在三芝橫山的示範梯田時,我很是不安地走在田埂上:樹蔭下的鎏銀晶蛹、睡蓮田裡的小蛙蜻蜓豆娘水螟蛾幼蟲、停佇其中的放山雞鷺鷥等,一個一個活潑且濃郁鮮明地令我無措而僵硬著身子。臉頰、背胛的汗珠持續逼落,T-shirt濕掉黏著然後乾掉,但隨豔陽下陣陣微風襲來,不知冰釋了些甚麼,使我忘卻了這場炎夏,並徹底與之和解,眼前一片青翠綠野帶我回到童年、回到故鄉。開始覺得環境議題許有這樣的寧謐,似也搭合著我的性情,是最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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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跟訪環境公害、土地與居住正義及再生能源。在我實習經驗中,所有議題處理都帶著高度理想,並能讓每一個人經營各騁專場,安得起所。新聞從業人員不應與演藝人員(如飛碟三寶)及管理階層相提並論。第一線採訪能感受到的溫度,也非棚內搞笑人士或高層主管能夠體會、想像的;現場的眼淚真假與情誼輕重,記者需要親身領受、解讀與觸動。離開康寧路山坡上的建築物前夕,副理談話中透露,某家電視台主管挑明不作大埔徵收案報導。他很溫煦地解釋了某一位實習生的提問,卻也意在言外地道出目前公共媒體尚存的一絲空間。 

究竟那些暗黑與墮落需要包裝成甚麼理由或詭計來染指並設計這些人與事,以利有心人縱橫交錯彼此的利益牽纏?只待那些心神不寧與心理障礙的公婆們想方設法、比賤廝殺了,畢竟置身亮處的新聞人員只要心中有尺、有正義,有所為、有所不為,還是有一方天地猶如沒有除草劑的土壤一樣,在才華與專業的凝鑄下,朝著公益真理與社會關懷的目標與宗旨,踏實地照理出一處志業生機。

21 7月, 2013

實習三周


天氣陰涼,場面卻極熱躁悶鬱,敞開的藍白條紋大帆布壓住最高權力前的出路,四周坐著站著那些篤定而微小的人兒。他們一直喊著,一直,一直。隨著圍堵的警陣步步逼近,鏡頭捕捉罅隙間的眼神與吼叫。近午,一小段耳語傳來,眾人眼淚隨著雨滴絲絲。都是一張張臉上,好紅,好累的眼眶。然後,架走了那些存在,人群也就散開了,好似什麼也都沒發生。

我別過頭不去看那些蒼蒼茫茫的期盼一一落空。
然後荒謬地觀看警方抽離地按程序執行例行勤務。

隔一天,換屏東人在行政院門前以七十六歲的蒼老口音恨恨地啐罵,「人講講不聽,鬼叫叩叩行。」然後,聽說之前,她也跪在縣長面前,懇求一絲,轉圜。

還有近日氣憤的人民與媒體,努力持續追索著洪案的真相,希望更多報導,報導更多希望。



這周去到總統府前大道、行政院門口、環保署辦公室,只看見,外邊氣派肅穆儼然,裡邊方整冷靜溫吞。可他們是否知道?是否能感受到一點點?院落大廈以外的景況,這樣多的尊嚴破碎成一地又一地的絕塵,由著他們執秉的權力如風,吹散吹勻吹著陣陣失落,使得無所憑恃的島國,蔓延成一座龐大荒漠,讓希望的存在猶如海市蜃樓,永不可期。

我幾乎無力承接現場的無盡悲涼。


過去我從來不知道,環境新聞是這般心疼地在你我的周圍被發生著。看著一次次相似的困境上演,每一起錯誤都導致一些臉龐上的辛酸淚水,讓心被重複刮蝕,痛著,慟著。我在想,一名記者,除了紀錄,更應該產生隱隱的力道才是。思考可以不侷限於突顯真實的紀錄意義,而是真確地想出一些可行辦法。

比如說。有沒有辦法讓隱晦的場所都點起一焰燭光。有沒有辦法讓道地而正直的語言表達片刻柔腸心聲。有沒有辦法讓複雜而深邃的眾多生命齊步共存共榮。有沒有一種說法,說服上位者不會深陷在個人私益的誘惑中。有沒有一天,你我都不再為了誰的是非與謊言而疲憊不堪,而受傷累累。


我好希望,真的希望。




13 7月, 2013

實習二周


第二周的實習,採訪車過台中後的彰化。

王功漁港。漲潮,退潮。我們在乾潮的時候闖入。

刷,飛濺出一朵巨大水花,隨著蚵仔車的輪駛過,傾軋出兩道水痕。

去時,愈行愈遠,沼澤連著藍天,水色一片,上清明下混沌,再也沒有山峰阻擋,視野遼闊無邊。回程時,頻頻張望,沒有路標,身子震盪,水轆轆地行過路途。突然,像極了《神隱少女》一般,搭上了一班承載願望,卻非回家的列車。宮崎駿說這是電影裏他最愛的畫面,可能也似他永恆的鄉愁;或是王功地區的無害歲月,好久好遠,所以居民還想力挽;也許是我想了很久的問題,從前有過的想望如何安然抵達遙遠的未來。

造紙廠十年後死灰復燃,就要回到原點的抗爭,主要受訪者林連宗仍要力搏一把。受訪者對著公視記者說話時,夕陽日暮倒影正躺進圳溝,水流悠緩,彷彿經年累月,黃葉枯枝殘敗地綣曲在工廠鐵網上、煙囪周圍、窗櫺旁。

不也同樣是去年901反旺中運動上,那些18年前參與過901為自立而走的老將心情。他們走了好長一段路,又回到原點。大家都一樣。

人生總是徒然。



於是相信些什麼,又去做了些什麼,就成為這些不穩的日子的意義。你我都是那個浪費了好一大圈的沙漠中的小王子:長長的離家的旅途,一開始好奇不已的發問,帶著頑強且自以為是的口氣,興許是與一大片玫瑰花田談了一段話,或者是狐狸教了一件重要而幽微的事,或者巧遇一位墜機的飛行員,最終還是請求毒蛇給予一個吻,帶著好像找到或者尚未找到答案的明白,便回到只有一株傲慢玫瑰花的小星球。晃悠一回地球,還是徒然。看完,我總是感到無限溫暖,一則好故事。

那我的願望不是要做一名偉大的麥田捕手,虛無主義地於邊際做著守護的工作。只願是一個小王子,走一趟帶著好奇與信念的冒險。

無數次上下車,扛著腳架、持著收音棒,曬得黑不攏咚。沿海岸線上,熱風吹拂著全身舒散,讓我想到了這些。

07 7月, 2013

實習一周



我待在一旁看了一周。實習的團隊的人們,一如這個節目的調性,低調且安靜地耕耘著;同他們的主題,環境,無聲而有籟地存在著。與我熟稔的過去不同,前年《大學報》校園版主要關心著人為的對立與執著,擺盪在是非爭端與解決之道的範圍中;公視《我們的島》則處處焦灼在生態的總總和諧可能性。得空時,我找島的舊作來看,深深困擾著我,我不知道這樣的追求何時有一個善終。盯著螢幕中的鏡頭,久久,我打了一個哈欠,眼睛倦怠;去三芝時也是,走在睡蓮梯田的田埂之上,豔陽下一股清風襲來,然後不知所措地想起太平、霧峰。我知道我會離開,或是他們有一天也會離開我,這樣的感覺持續以來,寄予無限想念與依戀以來,我還是轉身了。曩昔總總,在一些時刻召喚我們若有似無的感知,尤其疲憊。 

捷運裡的一端到另一端,站著坐著倚著晃著。動物園到葫洲,山水一色。 

於是人群熙攘地聚集起來分散而去,直至傍晚下車以後,白日晨光熱氣匯成雷雨後餘留一夜涼風,這樣撲面而疏鬆我的麟毛,片片絲絲。失重一般壓著所有脾氣,任靈魂毫無抑揚地感應悠遊卡,眼見其準確無比地扣算著車程價額,我無力反抗。意識到儲值於車程無功往返之間,無效也無庸。怎樣失落也就怎樣心傷。 

為何無端生著所有飄然的情緒,如沿岸流中的海洋種籽依偎著不安定的沙土,長成一片又一片,仔細地豢養一圈生態,有蟹有鷺有蛙,情緒總是小小的,爬上爬下,飛東飛西,南遷北移。或許,初始離家萬里,終於,守得一方天地。 

台北城邊的紅樹林,好似這樣不接續的斷裂面,氣若游絲地鏈結著我在都市求學之涯。「我想你要走了。」這樣的迴聲久久地晃悠在好長好長的思緒之中,然後可以勇敢地揮手告別昔日,可這一瞥,所有所有,段段片片,漩渦一樣地湧起來,吸進底床,留下一個倒錐形的深邃空洞。 

怠惰這麼長的時間中,淵源涓滴於一個平靜的洞穴石面,隨四季遞嬗變化與重疊。可以複沓在熟悉的路徑,一個小節一個小節,無預警無驚喜。瞧著外頭風光,想過胸襟想過膽識想過殷盼,無畏風雨,但起身艱難。 

我明白尚需一格置換的能量,可黑滅的燈號始終沒亮。 

夜裡,鼻酸而無淚,心脆而心瘁。 

墜到星夜中,找一席毛毯,蜷曲起來。等待白晝。

19 6月, 2013

袒裎



期末考周,還是有一些心事可以分享。之前的書院採訪,報導文學的寫作歷程,準備期末的放空時刻等。 

比方說,到底有些人扮演虛偽的角色,渾然天成而抵達忘我境界;我看得刺目,當下許要發作,但我試圖以諷刺的語氣講了一些不道德的話壓住那種氣憤。結果有些人還沒聽懂,傻傻地拆解我話語表面的口吻,一派歡快。 

這時候總會覺得有點寂寞。 

另外就是說,很多事情與感動根本無關。許多事情還是可以分出高下、黑白的,不應輕易藉著眼淚與笑聲遮掩或是塗抹。一旦厚厚的假面龜裂,像太厚的粉分崩離析,逼視之下,一張淒厲的臉龐盡現。結局終究是由事實推導出來的。 

高空中有你我都握不住的張狂。看著大大小小的新聞人物彷若失速飆升的氣球,等著高空氣壓擰破這些其中輕渺卻持續衝高的謊言。很意外的是,我總是看到身邊的一些人,仍耽溺置身地底仰望的人群,而不願意不卑不亢低平視眼前所及,並珍惜這些日常的憑恃,那樣的體溫,那樣的體積,那樣的氣味。 

可我也不真的是那樣在乎這些人。或許真的有騰空的那天,也是一道奇景。 

我們都住在借來的空間裏,並且活著,活在借來的時間裏。──楊牧
廣袤時空,茫茫人群,在上路過程中交錯而過;失之交臂的,浮萍相遇的,拍肩握手的。來來去去中,真真假假中,斷斷續續中,我需要追尋的是什麼,我能扮演怎樣的角色,我如何對得住自己的責任。 

這些信條,偶爾是燭光,稀微但令人有信心;有時是火把,讓人還有勇氣冒險下去。 

我認同蔡健雅為新歌寫的一段話,「有時候真的不想一直堅強勇敢,默默接受人生給我們的考驗,忍痛,微笑。寫給我們這些在默默的人。」反之,不能完全同意法律系教授陳惠馨的觀點,純然將發言視為生命主體性的權利,或練習與外界呈現自我的能耐;因為,大學這些日子裏,體會到很大片的空白是,當所有人只是呶呶不休地訴說著自我時,就再也沒有人要傾聽了。 

或曾在採訪的過程中化作第三隻凌空的眼睛,直視著受訪者與自己的提問。舞台燈光給你,麥克風遞過去,你當真能講出什麼得體的話嗎?很難。那你憑什麼不多想一下,多準備一些,齊全完備以後,才說話呢? 

又比方,傷痛有時,破碎有時,躁鬱有時,這些需要安靜與獨處方得以成長的時刻呢?

是以,我尊敬那些默默的人。

01 6月, 2013

凌晨深聊



羽哲和筱薇,我們約定下次三點強制散會。 

天光微亮,一室日光燈仍白晃晃,聲音續續,眼神渙散,猶如平行世界轉動的節奏,始終聊不出對未來的解答,卻也安靜地比較踏實一點了。我真沒有想到,從迎新那天開始,我們會那樣順利地熟悉下去,你們讓我到想起我的手足,而能分享彼此對手足的定義與看法。 

FB網誌沒有寫到的是,還好我有辦里友之夜,這樣讓我們的心更近了一點。 

其實筱薇妳發現,老人們總愛對妳說,不要擔心這個、那個。但我跟你們說,更多時候,老人何嘗不是在對自己喊話而已。 

在大學四年中,我不斷紀錄自我的生活與情緒。 

羽哲你會說,自國小到大學,每一個時期的你都不一樣。我其實也認為,就算沒有故意地執行每個時期的更迭,我回想過去到現在,同樣也會驚訝自己這樣善變。但我會覺得,就像這夜裡長長的對話,人更像是在拼圖的過程,以完成自我人生最後的圖像。這之中,我們一直在嘗試著湊合與伸展,肯定也會有齟齬不合的情況,卻也有那種恰好對得住,久了,就成為自己心底不可或缺的一塊。 

我今天才知道,你們跟我一樣都是長子。

──難怪王振嘉(他是老么,有一個姐姐)會對我說,他又不是你們,會跟我聊那些(哪些?);基本上,他覺得我們根本是同樣一種人(哪種?)。 

長子都很愛檢討這個世界,無止境地提出問題與困惑,時常暴躁地請求解答。因為他們都會認為很多事都著實重要,很多情況都需要徹底了解,希望不要有人因為自己的無知受傷害,至少我總是簡單地這樣固執。 

其實我要感謝的人很多。我在書院有幾個姐姐疼著,有活動、有好康、有好事,都要我去沾一些;我系上一位學姊從系刊到大學報,看著我每一篇稿件,一字一句修,一篇一篇改,讓我文從字順,每一篇新聞稿都能準確出筆;我身邊的朋友在我生日的時候七上八下地展現對我的祝福;我要幫里友會做一些事,有兩個學弟妹義不容辭地使出能耐來幫我。 

畢業季節,意外使我複習了許多付出與收穫。大學也真的好快,看著學長姐們即將離校,我的求學生涯也愈走向尾端了,捨不得這些時候所有的美好,憂鬱或者歡喜,但還好,許多人相伴久久,在未來亦是。 

先這樣了。讀書、作業要緊。

P.S不是湯姆漢克斯主演的《浩劫重生》,也不是麥可貝的《絕地重生》,更不是皮克斯動畫《天外奇蹟》,是有伊旺麥奎格演的《浩劫奇蹟》。

26 5月, 2013

寫在前置階段



伊坂幸太郎的《OH!FATHER》是我很久沒讀到的小說,很輕鬆,很溫暖。

 

不難讀。這是我久違的感受,多數時候,我啃食那些文字背後總是暗藏玄機的故作神秘。我明白這種說話方式,我自己多數時刻,也是這樣創作的,藏頭去尾地記錄總是簡單一點,但事情就是那樣的,「這邊後退一點,那邊前進一些。」於是親近的觀眾直要真相,但,這樣就不有趣了/那個人還可能把我殺掉。(笑) 

小的時候,對文辭繁瑣、華美的文字總是抗拒的。於是,總是,我讀歐美的翻譯小說。情節快速,直來直往。我很同意仙女老師所言,小說的自我揭露可能是更多的,個人的缺陷,個人的慾望,個人的信條,在小說這樣的文體中,假以故事,可能折射出更多真相。那是從泛泛白光中,暗藏七彩人性的過程。 

閱讀小說,總是由一個時期的任性的我,負責看一個橋段,反覆再三,確認案發現場一樣。找到一個眉目,是情節熟悉度的進展;後來大一點才發現,也是人生的進展。 

相反的,散文其實是經過設計的,彷彿為了誠實的人開一條甬道,熟悉者可以安心猶如遮蔽一般穿越或崎嶇或曲折的迷途,黑暗讓真實總是不那樣困難的,比方重拍彩色版的希區考克黑白片《驚魂記》,就不那樣好看了。前一陣子臉書上沸騰著關於散文到底該真該假,還是可虛可實這樣的題目。黃錦樹為文揪賊,然後我們終究承認一種觀點,散文可能還是訂下了一項神秘的契約,我們都「不許說謊」;只是,不許對誰?是說謊行為本身,還是說謊內容本身?天光底下的真相或許只有一個,但人心中的真實向來多元定義,並沒有一個官方版本可資為圭臬。 

散文是後來高中才懂,情緒中的浮光掠影,閃著水面的光,暗藏之下的,一個湖泊,一座海洋。這樣子的藏納能力,恰巧是有著許多內容要表達卻又拙於表現的年紀所需要的。另一方面,則是表面上的遼闊與單色,也是這種年紀能有的寧靜與純粹。 

水光瀲漾,偶而一艘似迷途似孤旅的舟劃過。
柯裕棻:每一個作家寫的東西,不管是小說還是散文,都是出於自己的腦子。小說似乎允許完全的捏造,但事實上,小說洩漏的作者本身,比散文更多。小說是完全無法假裝成另外一個人的。小說裡每一個角色、每一個為之生、為之死的信念,你認為什麼是愛恨、什麼是失落、什麼是道義,都是出於自己。小說是最能洩漏這些的。 
散文可以剪裁,可以轉換。雖然還是無法憑空捏造,但我可以讓它摸不著邊際,因為我不需要讓它經過「一個事件」;小說不行,即使是科幻小說,從第一頁到最後一頁,所有的細節與邏輯,都要能夠說服讀者,不管怎樣,都不可能沒有洩露自己。  
不管寫散文或是寫小說,都還是同一個我。散文也是真真假假,你知道那一定是真的,只是不那麼真。真實與虛假的灰色地帶是很大的,因為或多或少都做了處理。有誰寫散文不處理的呢? 
每一個都是同一個我呀。回到伊坂幸太郎的《OH!FATHER》。
回到家裡,已經五點多了。由紀夫走上二樓回到自己房間,把書包扔到書桌旁。本來準備考試就不是一件令人多雀躍的事,通常都會先想辦法找一些藉口避開,像是「啊,先收拾一下房間好了。」「書桌不整理乾淨也沒辦法專心唸書吧。」之類的,東摸西摸瞎忙一通之後,到最後的最後,不得不看書了,才會心不甘情不願地攤開書本。但此刻的由紀夫很想趕快坐到書桌前,因為這幾天下來的兵荒馬亂,讓他即使完全無心準備考試,內心卻充滿了焦慮。(p.224) 
這段文字徹底寫進書桌前的學生心底了。這本書充滿興味地詳加描述每種心理微妙的難以啟齒的情緒,他的溫暖大抵也這樣體現。或許,生活況味本是這樣,我們成為比較敏銳的那群,並以繕寫之力加以捕捉、拼湊而重現。這之中,經過了凝視、聚焦而選取、凸顯;這到底,明白了這樣的過程,無不是,誇大其辭或隱晦不言。 

我最在乎的準繩,繫著我的人格而堅韌,那是深沉與誠信。是以,遙測著這樣的距離,讓自己走得長長久久。 

這幾日,像是一個文字供給器,支援著中文寫作中心的徵文、里友會送舊影片文案及許多例行常事。習慣同時播放著音樂(這也是我網誌嵌著音樂的理由),醞釀那些可能的感受,讓意念開展、探勘更遠之處。程序中的焦急始終存在,始終也在焦急的程序中。句法間,口語間,當下間,反覆推送。Backspace←。 

報導文學還是家族書寫甚至是個人書寫。信念如此就唯一如此吧。 

──長篇鍛鍊在即,走走看了。

20 5月, 2013

只因為你

Dear my sisters at Chengchi College, 


深夜中,走在初夏的氣息裡,忽然之間,又回到那個面試書院記者的男孩。

我滔滔不絕地問妳,一如那個時期。我有許多的疑惑需要詰問,妳真心地看進我茫亂的眼神;妳的聲音不大,但總是堅定的,所有問題妳都直指著我的內心,穿越了許多文字句法間的距離,語言變得稀薄,夜裡的黃燈泛泛地撒落成一圈,我們就在其中,妳說,妳真的開始說,我的唉聲嘆氣,妳的人生經歷,全部疊合,深沉的建議穩篤地熨貼著我的夢想。因為詞窮,我其實什麼都沒說;妳卻什麼都答了。 

我拍落爬至手上肌膚的蟲子。雙腳扣踏在石椅的邊緣,用力懸壓著鐵欄杆。語音還如梵音般持續,我突然比較安靜了,久違的寧靜。告別以後,我們下山,水痕劃過的柏油路上有一隻昆蟲走進黑影之中,我們行走在黑影與夜燈之間。對話此起彼落,久久地,快快地,再度告別。 

關心,有如千鈞之力鎮壓而篤定嗎?但能如此柔軟地填實我那空蕩的魂魄,何以致之。他人都說,伯樂難尋;但我淺如上游的生命中,遍布窟窿、石塊、曲折,妳直先涉過,撿拾其中枯枝、殘葉,這些、那些,水流斷續,傾注總總妄自菲薄的乾涸的自我,聽見那淙淙溪音的訴說,並為這不知名的河川紀錄。妳離席以後,持續回頭注目,請留下的同行者看照,她不負所托,替我川指路。 

於年初妳返抵,更高的,曾經的,熟悉的,不同的,政大書院。 

如今變故來襲,要好好照顧自己,答應我。南部豔陽肯定常駐,空氣是乾燥無比的,生活向來因為明亮,而連同細塵都清晰而綿密現形,於是,人們是更加踏實於泥土的。或許,我們因為這樣而相熟,我們通曉這樣的氣息,我們明白那樣的真實。 

姐姐們,縱然我對妳們的歌,妳們的心事,一點也無把握地熟悉。但夜晚的包廂,妳們出錢放縱我們表現。我其實一點都不害臊,弟弟如我,理所當然幼稚地吃薯條、唱幼稚的張棟樑。 

姊姊,謝謝妳,月底後妳回家,我們還是最熟悉的家人不過了。


Da, 2013.5

08 5月, 2013

長長的生日



從生日那一天,開始延盪──延續著一種奇異,盪漾著一份迷亂。 

套句Lotso說過的話,「他們真的很看重你。」其實只要是他講的話,都是一錘定音,確認了我舟身的錨。其他的話,早在他生日之前,就修改過好幾次,希望他接受那張淺藍double A上的自白。

芳廉給我機會帶營隊,是一份巨大肯定,當日的《OH!FATHER》則是厚禮了。我第一次當隊輔,partner即是我最崇拜的那種人──安靜卻才華洋溢的「企鵝貓」。兩天內,我總是跟前跟後,她話很少,我往往會望向其他隊伍的喧嘈,對照出我們這組的靜默。上課時,我們一起倚坐在沙發椅前,看台上的Finn唱〈那些〉,我先從她的眼眶看到一層水光,她轉頭對我說:「唱得真好!」黃建為於是延著音符的高低,讓手勢畫出旋律;他說,「在詞裡面都藏了曲子。」他那口氣就順悠著唸唱出「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好沉,沉進心底去了。 



受過記者訓練的我習慣記下一首又一首的歌名、細節。企鵝貓則在她的筆記本上畫著類似我印象中的「概念圖」,或許,創作者,誠然都是這樣獨樹一格卻又誠懇地航行在他們的宇宙吧。 

我們都尊重也認知到,隊輔應該是引導場域進行的推手,我們不插手隊員們的創作,如此紀律拖延、犧牲了小隊的進度。經過主題的發想接龍,我們試著分開她們(僅一名男隊員),詞、曲兩部分,由著她們盪漾所有思緒,創作當然是困難的,集體創作又是另一個難度。我其實很堅持,我想,應該,應該這樣也是重要的:絞盡腦汁、拋出想法、討論協商。我們第一天,推著小隊員們創做,我真的有點累,蠻像上坡的路段,我猜。 

隔天,我們跟侑青姊要到多一次的練習,才終於看到小隊員們窸窣地伸出觸角,在已是賽前預演的時刻,不願給予任何想法、唯一的男隊員才終於「開始」順勢彈出和弦、間奏及前奏。正式上場時,嘹亮的聲響映出靦腆青春的微光,她們還是靜靜地聽講評,靜靜地合照,靜靜地與我們道別。現今高中生閃著只是微光,不知道她們的青春還是不是屬於無懈可擊的呢。希望是。 

從Finn到施人誠都說,還是李宗盛也說,「唱歌是講話的延伸。」這個文體其實從來不列屬於正規課程中,但在這個影像世代,講話其實很重要。怎樣表達,怎樣陳述,怎樣創作,把一個人的思緒、口吻、氣質都彰顯出來,是何其重要的小事,長久來看每一個片段中的小事,都只是與自己或與他人的對白,每一個人的生命如斯展演。一如施人誠說的,「每一首歌都是一齣獨幕劇。 

(有點不好意思芳廉,我還真的傻到以為,閉眼的高中生是感動到用心在聽歌了。) 

回到生日那天中午,第一頓,我革命夥伴替我慶祝了,謝謝;我們一如往常地打氣。還有,那兩篇真摯的部落格長文,是熨貼著我的心寫出來,只差沒有熱淚盈眶了,說真的,你們陪我三年了耶。晚間,遺傳給我深邃眼神的媽媽,惦記著我要吃飽穿暖快樂不要頹然度日,我知道妳有好多煩惱,好多憂鬱,妳的痛楚都緊繫著我日子,妳的「生日快樂」,讓我在自強十舍外頭吹著風,腳步輕盈地都要飛起來了。 

直到昨天,Lotso一邊搖頭,一邊出言阻止我的「小市民計畫」,還口出狂言地說我多有才華。我最喜歡聽你真摯地說這些灌迷湯的話了。我會義無反顧地前往,儘管那麼遙遠。我知道你都懂。(只有你可以這麼隨便地幫我想到非常困難的作業方向!) 

我揀了半天書,想是一本醇厚的文字,最適合你了。

謝謝大家。帶著這些,我會繼續努力的。

24 4月, 2013

落下第一場夏雨




昨夜浮沉,好友陪聊直至跨日。
就寢時,想起滿天星河中,躺著眠床如乘一條小舟,想是有些釋然了。
收拾好失落與不安,繼續做一個好勇拚博的人。
今日通話,她報以平安如常。
於尋常的顛簸日子中,格外靜好,感恩。
想跟她說,作我永遠的心靈後盾,我就有力量,保握當下每一個片刻。
──我的臉書,2013.4.23 


錯過許多,想要伸手抓住,滿天星斗,日光抵達好幾個光年後的星球。 

緊抿著雙唇,不願吐露任何預兆,樹葉沙沙,拂過雙頰,泛起一陣暢意,認定這是第一場夏雨。濡濕的磚瓦盛著一窪一窪的髒水,落下的葉糊在上頭,踩過去,一攤一攤。 

啟行後疾走穿過腦海既定的藍圖,如筆墨般的生命舒展開無限浪漫情懷,隨著步伐震著衣著垂墜不止,縱有些顛簸參雜其中,不影響滑行的完整與頓點遲疑以及嘎然轉身的微失控。巨觀地腑照一幅大圖,其實,窮山惡水行至柳暗花明,沒有分別,地界是心象畫出的崁兒,闖過程程之城也只是風景造陣,身於其中,當局者迷。花朵凋零,水流冷冽,蟲鳥禽獸嘶鳴;梯柱危危,壁面剝落,車馬世道鼎沸;書籍斑斕,字跡凌散,鐘面歲月漠然。 

晴天萬里時,氣息紋風不動,渡賢橋像畫中停格的假橋,跨過無力芒草簇擁蓋過的細水。 

你只想發呆。


無聊到分享讀書筆記。(基礎法學導論,王曉丹老師的論文。) 
l   法律製圖(legal cartography):法律並非單純反映現實,與地圖類似,因比例尺大小、投影方法以及不同符號,而產生系統性扭曲。大比例尺是地方法,中比例尺是國內法,小比例尺是國際法。

l   Santos指出,不同層次的法律建構,都具有「再現」與「指向」的作用。

l   王曉丹指出,小比例尺的人口販運國際人權法,是普世人權及其模糊性,人口販運問題「再現」為營救被害人的正義行動,規範上則「指向」刑罰化與保護被害人的工程。

l   合法律性(legality);透過場域內的製圖規則與內在邏輯,建構合法律性。合法與否、依法行政、依法治理。

l   正當性(legitimacy):正當與否,人權、民主

l   交織合法律性(interlegality):不同法律層次之間,即國際法、內國法與地方法的交織與滲透,建構而成彼此的關聯性。

l   (過去的)法律多元主義(legal pluralism:多重法律秩序在同一時空背景下共存,或者指具有主導性的單一法律系統對不同法律傳統的認可。

l   (現在的)法律多元性(legal plurality):於全球化的法律時空中,當代法社會並非如同過去的二元存在:國家法/地方法、官僚法/非官僚法、正式法/習慣法、殖民法/土著法等,而是國際法、國家法與地方法三種法律系統共同存在。捨棄以往國家法作為絕對唯一中心的視角。

l   法律時空(time-space of law)、場域(field):權力或資本的分配結構,所決定的位置,彼此的客觀關係構成的網絡。

l   符號爭奪(symbolic struggle)

l   遊戲結構的改革:1.代表性問題:人民非均質,菁英無從代言。2.揭露並改變結構的不利情況。3.讓底層人民說話。4.看到底層人民能動性。5.文化脈絡的變遷。

l   法律之暴力性(law’s violence)、法律權威主義(legal authoritarianism)

l   刑罰化(criminalization:明確性原則,嚴格解釋構成要件,一致性,針對個別行為,去脈絡性歷程

l   脆弱性(vulnerability):剝奪概念,在〈人口販運防制法〉改為「利用不當債務約束」、「利用他人不能、不知或難以求助之處境。」

l   脆弱處境:牽涉對「意願」的認定。

l   以被害人為中心的目標(victim-centered objectives)

l   權力競逐:政治角力的過程。

l   神入(empathy):移情作用、感同身受→人性→普世人權

l   轉譯(translation):共同框架下的圖像、符號、故事→現有結構環境,既有的體制文化→重新設定目標人群

l   事實建構粗糙→法律操作形式主義,強調合法律性→形成社會排除→不討論法律效力之至正當性→逃避或玩弄→法律壓制性

l   重視主體形構;人權推動應避免落入加害者、被害者、拯救者的三重自我建構,而為「憐憫的教程」,忽略非均質的被害人,忽略被害人的主體能動性(agency),法律框架流於倫理(ethical)的決定。

l   法律的壓制性;中產階級爭取經濟、文化與政治權力的過程→「社會規訓」(social regulation)與「社會解放」(social emancipation)的張力→法律被國家壟斷→僅剩社會規制性→幾近數學、幾何學。

l   對抗式後現代主義(oppositional postmodernism;1.三重否思:國家霸權地位vs.國家與法律,市民社會vs.公私法二元性,改革vs.革命。2.邊緣人群與弱勢人群的底層聲音。3.次級世界法律才是人權世界主義。

l   界線設置、路徑突破

l   安置中心(勞委會):外籍被害人、持工作簽證入台→共19處

l   庇護所(移民署):外籍被害人、非持工作簽證入台→僅宜蘭花蓮南投三處

21 4月, 2013

Dear you,



不同的你們,依然
足佔份量
心底遂打一圈漣漪

捻燃五支香
拜過地方之主宰,冀許
遙遠的理想 

但願我早已預約
你們亦相信,收拾過往
揹起行旅

離席以前,只需
記得我們擁抱的溫度

讓也,渡也
落寞,不服,一肚子心事
素顏,簡裝,一個人上路

一程陰晴、風雨、悲喜
伴與你們,堅定地
長長的,牽著長長的
緣線,朋友執著的線

之後的思念,我輕聲說
裊裊向前盼去 

圓一個,應允


在缺乏陽光閃耀的木柵,缺乏大器視野的山林,缺乏理智對話的系所。 

只是,受挫也好,傷心也好,疲憊也好。不要擔心,許多次,我們談一個長長的話,撫慰你我都顫抖的脆弱心房。 

我知道我們都愛抱怨這個世界何等令人氣憤無奈並露出彼此通曉的欣慰笑容。 

我其實不太會寫詩。但,這樣就夠了。



05 4月, 2013

迷失後,唯有承擔



Coldplay - Lost!

Just because I'm losing
Doesn't mean I'm lost
Doesn't mean I'll stop
Doesn't mean I will cross

Just because I'm hurting
Doesn't mean I'm hurt
Doesn't mean I didn't get what I deserve
No better and no worse

I just got lost
Every river that I've tried to cross
And every door I ever tried was locked
Ooh-Oh, And I'm just waiting till the shine wears off...

You might be a big fish
In a little pond
Doesn't mean you've won
'Cause along may come
A bigger one
And you'll be lost

Every river that you tried to cross
Every gun you ever held went off
Ooh-Oh, And I'm just waiting till the firing starts
Ooh-Oh, And I'm just waiting till the shine wears off
Ooh-Oh, And I'm just waiting till the shine wears off
Ooh-Oh, And I'm just waiting till the shine wears off…


1.
「唯有承當,才能走到未來的時間刻度,找到轉運交叉路,主宰自己的第二度誕生。」──簡媜《誰在銀閃閃的地方,等你》


慢慢懂得,自己真切在某部分確具有一份能量,靜靜地蓄積在長久的成長過程中。隨時機逐漸成熟,可以漸次透露些許的自我能耐了。唯獨,更多時刻,我其實是懼怕上台,不願聽見表演後回饋中的批評,而認出自己任何不堪之實情。 


兩次回台中,兩次都在統聯上看同樣的電影《彩繪愛情》(The Art of Getting By),主角是一位才華洋溢的孤僻高中男生,對於所有現實,只有逃避。冥冥之中,這類的電影總讓我反覆喜愛。


逃避是我最無法自拔的主題。常人說電影是寄寓夢想的窩,然而,對我而言,更是逃離現實的甬道、迷宮,最好是曲折、複雜的。悲傷有時,脆弱有時,失望有時,留滯一方隱密且孤單的角落中,自憐、喘息。


電影中所有痛徹心扉哭過的勇氣主題。當然渴望於自我能量淋漓盡致發揮後,獲得最多目光與掌音;另一部分,冀求深深的寬恕與救贖。台前台後,拉鋸,絞著平日的節奏既零散又糾結,笑裡藏刀地淚中帶笑。一如履歷中滿滿的謊言,一紙荒唐言。


你想,海風習習吹來,夜色蔓延至陽台上的小桌,與你最在乎的人。無邊的情感,潮起潮落。


你說,一直confused,一直荒蕪,一直在心底有一個夢,無法實現也無從出口。怕是講出來,就更具體成為毫無質量的二氧化碳,輕,無。


再次選擇赴約,尋找解題奧援,渴望高人指點迷津。從迷濛茫霧中給一道光,在短暫會晤時間中,穩住心智,破開所有謎語般的預言,開啟迷宮的線索。


或許好心的亞森‧羅蘋早已看出我的困境?我有幸預先拿到一張救命符。允諾的重量何其沉重,超過一年,仍然堅定地使我相信。


週三去找「認領我」的導師亞維約談。格局全然迥異彭芸老師簇擁而成的研究室。一牆方格子書架,一只如露營車中會出現的牆邊桌,旁邊是窗,亮晃晃的;敲敲門,應聲,我先被要求脫下鞋子才進得去,老師替我泡一盞茶,接下來,我很貧乏,徹底,只見老師一個人唱獨腳戲,我啞口無言。殘忍地,我明白了:我這兩年就這樣,空白的,徹底。 
 我悶葫蘆似的。亞維只好試探地問我想當記者嗎?「還好,沒那樣想。」我不敢說,我自以為清高地不喜歡現在的媒體環境。前系主任林元輝六年前投書《蘋果日報》謂當今「無良木可棲」,愈是矜持者,愈是痛苦;且我自白,本身並無貢獻人類偉大歷史之大志,誠然如是,但至少,父母從小教我潔身自愛,小康家庭、無背景、無名門,我何處惹塵埃? 
 亞維再問,那家中經濟狀況允許你繼續求學嗎?我半吐半就地說出,對,我有想考研究所(我真怕他挑戰:「你只是不願面對就業。」)他問我想讀傳播?法律?還是新聞?我唯諾應答,新聞的,傳播法規領域的。(我打起算盤,修法律對新聞是加分,可新聞可不加分法律呀!)不等我回晌。他開展下去了這個話題,隨即拿出一本厚重扎實的、NCC委託他主持的論文報告,內容探討電視新聞產業的規責問題(即《電視媒體製播新聞問責機制研究期末報告》)。開始,他請我翻閱並注意裏頭的圖表,滔滔地,他說你知道「傳播辦公室」的概念嗎?我嚇到了,我不知道。他接著說,你應該主動去看看KCC(韓國廣播通信傳播委員會)、Ofcom(英國電信監理機關)、FCC(美國聯邦通訊傳播委員會)等英文版網頁,你得去讀,現在業已數位匯流的時代,法規不多,惟需要更為通盤的了解及運用。他又問,你知道嗎?20年前韓國為了看台灣《包青天》萬人空巷,他們從前是C咖,如今人家已經是A咖了,我們連B plus都沒抵達……。我嚇到了。我、不、知、道。  
最後一擊。亞維說,我是你的導師,所以對你這樣說,「我覺得你讀得太少了。 
唱獨角戲的導師,起身請我可以走了。大抵是《哈利波特》中那個愛蒐集奇才的老教授赫瑞司‧史拉轟的沙漏,在白開水般無聊透頂的聊天內容催化下,沙漏快速置底。這樣的場境,早應揣著自己的羞恥心,夾著尾巴,遁逃了。 


至於推薦信,導師最後才提,他承諾這一兩日內便處理好,屆時寫好,會封上信封,周二到他外頭信箱拿信。他留下後話,這地方很舒適,再來找他談話便是了。


只是,下次,恐怕,不再那樣無知地,進入,他的「聊天室」了。


我有些空乏地走下山。 


前一天正是愚人節過後一天,我上山採訪書院導師之夜,寧可以教授自居的台灣名作家郝譽翔說,「我如果生在你們這個年代,我會想去死。」 


上山、下山,滿載的疑惑。步伐零碎地行走在往下墜的陡坡,任滿山風雨,吹進骨子裡的,寒寒著,冷冷著。 


我想通一件事,也有點氣餒。亞維已通過電話確認系上截止時間了,至於對談分手前才提推薦信,他道那是小事,不用客氣。我拼命地說謝謝。我是那種不懂得「做人」的人。諸如行禮如儀之尊師待客,我自是一點都不開竅;討好他人,也非我箇中性格DNA。我只是拼命地說,謝謝,謝謝,謝謝……。 


無奈地,阿Q範兒,我輩愚騃,難以突破。 

2.

電影【姊姊的守護者】劇照














下午,三78,「通識課探索骨骼的奧秘」要看電影寫心得。《姊姊的受護者》(My
Sister’s Keeper)。高中時,在週記本上洋洋灑灑地分享這本小說的心得,事後,忝不知恥地跟黃嘉暉抱怨,導師洪孟萍沒有認真看待我的心得,只是打幾個勾、評一個Good虛應我。時過境遷纔又轉念,我根本應該認清,沒有人有義務需要弄懂我在想什麼,事實上──讀新聞系根本性地讓我體悟這個殘酷的真理。 


不過,至今仍記得我在週記簿上節錄的段落。 


我的人生宛如建築物著火,我的一個孩子在裡面,而唯一能救她的機會是派我另一個孩子進火場,因為只有她認得路。我知道我在冒險嗎?我當然知道。我可明白那可能導致我或許會同時失去兩個孩子?是的,我明白。我知道我或許要求她去做是不公平的嗎?我絕對知道。可是我也知道那是我唯一可以同時保住他們兩個的機會。那合法嗎?合乎道義嗎?那是瘋狂的、或愚蠢的、還是殘酷的主意?我不知道。可是我衷心相信那是對的

電影結局與小說原著結局並不一樣。只是,電影更趨近於理想中的真實。 


我早已遺忘當初看小說原著為何選擇了母親莎拉的辯詞。我只知道再看一次電影,我淚流滿面。我大概懂一點,比起從前。除了女兒凱特和母親莎拉,我更注意到兄長傑西,姊妺安娜與凱特,他們手足之間倚賴彼此,他們通曉父母之間那份對家的守護,默默無言地拾起、平緩一個裂痕四溢其實已然瀕於破碎的家庭。有一份責任在。 


那樣的責任我何嘗不曾以「個人主義」試著逃脫。儘管從來都是困難,那羈絆深深緊繫內心。 


我抱怨我父母對我的未來不出意見。我媽解釋,你的路,我們不可能替你走;而且,我們不懂你現在讀的東西。更重要的是,她祇希望給我自由,給我空間,她希望我有什麼事都與她分享。技職體系出身的他們,沒預料「新聞系」是兒子的歸屬;或者這樣說,他們人生第一次聽進新聞系這個詞義,是我錄取的當下。


3. 



我點開林俊傑的微電影《小時候》。他自謂是一個任性的弟弟。去年他與哥哥前往英國,終於解答了一些事情。「當你的哥哥。」(I will always be your older brother.)哥哥回答他長大以後要幹嘛。(太白癡、太矯情的答案了。) 


是呀,弟弟,我做過一件很小很蠢的事,你小時候一直鬧呀鬧,還只是幼稚園的我想方設法哄你入睡,意外地讓你在廣播聲中睡著了。那是熙攘忙碌的補習班夜晚,爸媽尚在上課,嘈雜不已,你睡得忒香甜。


林俊傑認為,哥哥承擔起扮演好孩子、好學生等典範的責任,讓他可以任性地實踐夢想。長子如我似乎曉得。小時候,我教我弟寫作文、代筆寒假作業春聯、協助他完成暑假作業讀書心得,並三不五時寫長信勸他不要浮躁、需體諒父母苦心等鬼話。這成為我日後為文罵人罵事的濫觴。他長愈大,就愈加與我媽爭吵,爸媽總要我去與他說教,常常,我就這樣念他,夜已深,對著微張的眼和滿臉口水的他訓斥。 


我是這樣權威式地,當起兄長。


乃至我看到電影《浩劫奇蹟》(The Impossible)不能忍哭的,除了長子與母親的那份真切情感,當主角弟弟Simon與Thomas呼喊Lucas那段,做哥哥的值得了! 


如果這樣,承擔多一點責任,做好榜樣,我會繼續努力。


真的。

(P.S憑恃默契,推敲然後闖關,而讀過草稿的麻吉,我永遠感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