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8月, 2013

倒數的暑假


1.
七月實習時,每一個哥哥姊姊都問我,「結束後,你八月要幹嘛?」

但往往,超級不好意思地坦承,「痾,回家。」

「……。」

「?」(os:不行嗎?)


酷炎夏日在家中無事而乾燥。回家,媽媽幫我洗衣服、叫我起床吃飯睡覺、帶我出門購物。只是做一個無聊至極的孤僻男孩。



前些日子,表姊帶著表哥來拿喜帖給媽。

「叫舅舅!」表姊命令她的兒子。

「葛格…」姪子看著我不知所措。

「不是,是九揪。」表姊糾正。

雙手掛在表姊手上的姪子,邊盪著,邊注視著我。

……

「葛格。」(被糾正以後略帶遲疑但又堅定的執念)



無端想起實習時,跑單機的攝影大哥無暇抽身請我動手的時候,「底迪拿Mic去收音」、「底迪去問明天記者會在哪?」、「底迪幫他別Mic。」得空時的他問我,「底迪你是哪裡人?」「底迪你想學什麼?」…… 

令我錯亂。事實上,生而為哥的我,是有些嚴肅,也一點都不可愛。

比方說去年暑假兩個月,家裡事多,我幫媽帶安親班。小孩子尤愛告狀,但我不甚認同這種行徑;所以,我抬起頭盯著告狀者雙眸好一陣子後,不明所以而遲疑地問他:「關你屁事喔?」結果再也沒有人與我說他人是非了。另外一次,試卷發下去後,小傢伙們熱熱地喧鬧著,我非常冷淡地說:「你們可以試試看我的底線。」結果眾人安靜快速地完成了。 

據我媽說,小朋友曾私下表示,大葛格聲音不大,但眼神凌厲,常用手指指示代替動口解釋(很懶惰),不苟言笑(沒表情),非常可怕。這次我返家,午餐時段我現身過後,小朋友緊張探詢我媽,「大葛格回來了喔?」 

我心知肚明我的殘忍。我不願意跟進的是,小朋友習於成人好聲說教後才行改正及遵行遊戲規則的管教模式。究竟除了你的父母,誰會為你的人生負責呢? 

但或許我才是不通曉社會風俗情感的人。許多天線父母熱愛以疊字音詞助興兒童生命,他們只要小孩能無法無天地發揮生物性本能行為,吃、喝、拉、撒、睡,俱足矣。但又有誰能保證這些生物性本能持續發揮下沒有失控的一天。 

不過,到底,楊絳百歲感言也說,「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毫無關係。」你也擔當不起別人的部分。 

除了自己,不想對這個世界負責:不能當九揪的我,一定還是小孩。



2.
前些日子(這些無事的日子我活得很不知年歲),好友傳來網頁〈Susan Cain:內向者的力量〉(http://tedxtaipei.com/2012/11/susan-cain-the-power-of-introverts/)。我知道他的用意,但問他,他居然說要自己安靜一點。 

我想了一下,他大抵是皺著眉頭記得,你身陷泥淖在妄自菲薄的舒適圈,你耽溺於「小市民」的雕蟲小夢。但他從來不放棄,甚而觀察到你那種默默內向的過活方式。他覺得,你這個朋友還是很有搞頭:但,一定需要冒險,一定可以有所作為,一定擁有一些實現的價值。 

我的朋友總是居心叵測。 

我緩步向前行直至河流的叉灣口停了下來。此處野風浩大,使人心裡莫名惶急──也許要降大雨吧,我擔憂──退意一旦萌生就再也走不下去了。堤防總是這樣的界外狀態,它的這一邊是市街和樓房,日常節奏安然循環,有著精細的小刻度;那一邊就是洪荒,拍子是自然的律動,那竟是強大而勃發,它的每一拍都抵著堤防承受的邊緣,它一換拍,另一邊的日子就瀕臨潰散的危險。走在堤防上是走在天地默許的慈悲邊上。摘自柯裕棻〈青青河邊草〉

久久,我看著這段文字。我想,這還真的是這樣。換拍呀,或是另起章節,都小心翼翼的,深怕自己無法承接,總是有那種順然找到出口蜿蜒出去的時刻,但更多時候跳拍掉進一個窟窿還傷痕累累爬出來,有點可笑還有點想哭,但這些都還好。另些我根本不敢想像的,會不會根本進到了一個死巷迷宮中,再也不見陽光小雨熙攘,只有無邊寂涼闃然,被消音了怎麼辦呢。 

暑假,喔,我的暑假,漫漫長長,好想定格在這些日子裡。

08 8月, 2013

實習四周又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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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宜蘭清水村度過實習最後一日。下定決心擱置下網誌「實習四周」,在餘下兩天內快馬加鞭地完成實習報告。離開政大當天,因前一日收拾而伴天光入眠,在炎炎日頭下,搬、扛、推、塞,昏茫茫而汗淋漓地打包上車,亭午時分啟程南遷,一路昏睡在成堆包裹旁,恍惚間,一併帶著尚未了結的心事返家避暑了。逃離紛擾的台北,回歸僻靜的台中。 

從動物園站到葫洲站,自山麓穿城直往湖岸,暑期的日子行踏在曝光的街途上,毫無防備的我熱力十足地穿梭完一個月內的山水一色。開頭便得感謝《中時》市政線最年輕的記者妹妹:我的師父。

回憶當初,正是憑恃一種情緒,無解尤其傳院的個人成績與個人努力如何畫上等號這種分發邏輯。然而,我完全可以想像,在制度本身尚存種種可能之下,他們會提出各方各式藉口與難處以說服自己並令他人也只能攤手,賡續支持這套運作程式。我不負責任地想像,未來不分系選學程時,院方也不會改變這套機制。另外,比如申請到分發一程裡的有驚無險,也是大家共體時艱三年的體會。

如此情結尋覓著出口。因緣巧合下,師父給我開了一扇門,我望了出去,那似乎是一片沒有過的風景,對我頗具吸引力。我在梅雨不斷的日子裡,上山尋回大一的導師之約,依序備齊首次乾薄的人生履歷、推薦信,並辦理好暑宿。過程中,不時猶豫而時常憂慮,實習近未來,我仍缺乏方向感而踟躕原地。學期末,我考完最後一科憲法,撤離蟲屋(報案抓巨大蜈蚣那間),走在下過大雨的夜幕裡,讓半開的傘濕瀝瀝的,暫停在校門前的工字路口等過斑馬線時,紅綠燈閃爍,一如我的徬徨。

翻頁時,無從想像便無所設限。

很多人覺得這個行業墮落、暗黑。某種程度也是,攝影大哥透露,三十四屆新聞系學姊的總經理自老三台中視出身,鮮明藍色旗手,控制了新聞部外的其他部門,無良作法如要求播映中國製作內容。除此,新科董事長新聞局出身,深藍一枚,對於「和諧」有深深的愛好(公視要走清純路線);理念與之牴觸的是,我甫進新聞系,大一新專課上,三十六屆學姊教授即直言,記者就是烏鴉,報導的真相永遠是殘忍的;如果要作喜鵲,那就去讀廣告吧。(文化部應該安排大一新專不及格的邵老去廣告公司才是。)

王小棣說,有次她看新聞報導文化部長龍應台說「公視是見過最醜陋的事情」,內容卻沒討論公視究竟醜陋在哪裡,讓她感到非常氣憤。「為什麼沒有記者去問醜陋在哪裡?一定要追問,但卻沒人問!」 
王小棣痛批,政黨惡鬥造成公視董事會長年難產,用常識想也應該知道醜陋的核心問題在哪裡,但記者身為最前線處理公共議題的人,本身就缺乏探究問題的企圖或能力,面對不公義的狀況也不去質疑,讓她大嘆「媒體失能」,同時哀悼台灣不止各方面都退化,甚至是「愚蠢化」。  
摘自PNN,王小棣:國家爛到我想出來選總統!

但確實無涉我七月的實習,亦不直接相關多數新聞的處理,這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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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島》定位在我未曾碰觸的環境議題。過去也僅是淡淡地看朱淑娟的部落格,但那時更在乎她的獨立記者身分,到底並未真心專注在報導內容上。我是鄉下上城讀書的人,小時候也過著五時天光微亮聽聞雞鳴而在床上翻一個身的日子。但對田壤山野、鳥蛙蟲虺等野生靈息,除了恐懼並退後,更多時候我只敢遙遙地坐在涼爽的車內透過緊密的窗子觀看(這樣對我已經足夠靠近了)。

所以,第一周採訪在三芝橫山的示範梯田時,我很是不安地走在田埂上:樹蔭下的鎏銀晶蛹、睡蓮田裡的小蛙蜻蜓豆娘水螟蛾幼蟲、停佇其中的放山雞鷺鷥等,一個一個活潑且濃郁鮮明地令我無措而僵硬著身子。臉頰、背胛的汗珠持續逼落,T-shirt濕掉黏著然後乾掉,但隨豔陽下陣陣微風襲來,不知冰釋了些甚麼,使我忘卻了這場炎夏,並徹底與之和解,眼前一片青翠綠野帶我回到童年、回到故鄉。開始覺得環境議題許有這樣的寧謐,似也搭合著我的性情,是最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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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跟訪環境公害、土地與居住正義及再生能源。在我實習經驗中,所有議題處理都帶著高度理想,並能讓每一個人經營各騁專場,安得起所。新聞從業人員不應與演藝人員(如飛碟三寶)及管理階層相提並論。第一線採訪能感受到的溫度,也非棚內搞笑人士或高層主管能夠體會、想像的;現場的眼淚真假與情誼輕重,記者需要親身領受、解讀與觸動。離開康寧路山坡上的建築物前夕,副理談話中透露,某家電視台主管挑明不作大埔徵收案報導。他很溫煦地解釋了某一位實習生的提問,卻也意在言外地道出目前公共媒體尚存的一絲空間。 

究竟那些暗黑與墮落需要包裝成甚麼理由或詭計來染指並設計這些人與事,以利有心人縱橫交錯彼此的利益牽纏?只待那些心神不寧與心理障礙的公婆們想方設法、比賤廝殺了,畢竟置身亮處的新聞人員只要心中有尺、有正義,有所為、有所不為,還是有一方天地猶如沒有除草劑的土壤一樣,在才華與專業的凝鑄下,朝著公益真理與社會關懷的目標與宗旨,踏實地照理出一處志業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