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26

寫在前置階段



伊坂幸太郎的《OH!FATHER》是我很久沒讀到的小說,很輕鬆,很溫暖。

 

不難讀。這是我久違的感受,多數時候,我啃食那些文字背後總是暗藏玄機的故作神秘。我明白這種說話方式,我自己多數時刻,也是這樣創作的,藏頭去尾地記錄總是簡單一點,但事情就是那樣的,「這邊後退一點,那邊前進一些。」於是親近的觀眾直要真相,但,這樣就不有趣了/那個人還可能把我殺掉。(笑) 

小的時候,對文辭繁瑣、華美的文字總是抗拒的。於是,總是,我讀歐美的翻譯小說。情節快速,直來直往。我很同意仙女老師所言,小說的自我揭露可能是更多的,個人的缺陷,個人的慾望,個人的信條,在小說這樣的文體中,假以故事,可能折射出更多真相。那是從泛泛白光中,暗藏七彩人性的過程。 

閱讀小說,總是由一個時期的任性的我,負責看一個橋段,反覆再三,確認案發現場一樣。找到一個眉目,是情節熟悉度的進展;後來大一點才發現,也是人生的進展。 

相反的,散文其實是經過設計的,彷彿為了誠實的人開一條甬道,熟悉者可以安心猶如遮蔽一般穿越或崎嶇或曲折的迷途,黑暗讓真實總是不那樣困難的,比方重拍彩色版的希區考克黑白片《驚魂記》,就不那樣好看了。前一陣子臉書上沸騰著關於散文到底該真該假,還是可虛可實這樣的題目。黃錦樹為文揪賊,然後我們終究承認一種觀點,散文可能還是訂下了一項神秘的契約,我們都「不許說謊」;只是,不許對誰?是說謊行為本身,還是說謊內容本身?天光底下的真相或許只有一個,但人心中的真實向來多元定義,並沒有一個官方版本可資為圭臬。 

散文是後來高中才懂,情緒中的浮光掠影,閃著水面的光,暗藏之下的,一個湖泊,一座海洋。這樣子的藏納能力,恰巧是有著許多內容要表達卻又拙於表現的年紀所需要的。另一方面,則是表面上的遼闊與單色,也是這種年紀能有的寧靜與純粹。 

水光瀲漾,偶而一艘似迷途似孤旅的舟劃過。
柯裕棻:每一個作家寫的東西,不管是小說還是散文,都是出於自己的腦子。小說似乎允許完全的捏造,但事實上,小說洩漏的作者本身,比散文更多。小說是完全無法假裝成另外一個人的。小說裡每一個角色、每一個為之生、為之死的信念,你認為什麼是愛恨、什麼是失落、什麼是道義,都是出於自己。小說是最能洩漏這些的。 
散文可以剪裁,可以轉換。雖然還是無法憑空捏造,但我可以讓它摸不著邊際,因為我不需要讓它經過「一個事件」;小說不行,即使是科幻小說,從第一頁到最後一頁,所有的細節與邏輯,都要能夠說服讀者,不管怎樣,都不可能沒有洩露自己。  
不管寫散文或是寫小說,都還是同一個我。散文也是真真假假,你知道那一定是真的,只是不那麼真。真實與虛假的灰色地帶是很大的,因為或多或少都做了處理。有誰寫散文不處理的呢? 
每一個都是同一個我呀。回到伊坂幸太郎的《OH!FATHER》。
回到家裡,已經五點多了。由紀夫走上二樓回到自己房間,把書包扔到書桌旁。本來準備考試就不是一件令人多雀躍的事,通常都會先想辦法找一些藉口避開,像是「啊,先收拾一下房間好了。」「書桌不整理乾淨也沒辦法專心唸書吧。」之類的,東摸西摸瞎忙一通之後,到最後的最後,不得不看書了,才會心不甘情不願地攤開書本。但此刻的由紀夫很想趕快坐到書桌前,因為這幾天下來的兵荒馬亂,讓他即使完全無心準備考試,內心卻充滿了焦慮。(p.224) 
這段文字徹底寫進書桌前的學生心底了。這本書充滿興味地詳加描述每種心理微妙的難以啟齒的情緒,他的溫暖大抵也這樣體現。或許,生活況味本是這樣,我們成為比較敏銳的那群,並以繕寫之力加以捕捉、拼湊而重現。這之中,經過了凝視、聚焦而選取、凸顯;這到底,明白了這樣的過程,無不是,誇大其辭或隱晦不言。 

我最在乎的準繩,繫著我的人格而堅韌,那是深沉與誠信。是以,遙測著這樣的距離,讓自己走得長長久久。 

這幾日,像是一個文字供給器,支援著中文寫作中心的徵文、里友會送舊影片文案及許多例行常事。習慣同時播放著音樂(這也是我網誌嵌著音樂的理由),醞釀那些可能的感受,讓意念開展、探勘更遠之處。程序中的焦急始終存在,始終也在焦急的程序中。句法間,口語間,當下間,反覆推送。Backspace←。 

報導文學還是家族書寫甚至是個人書寫。信念如此就唯一如此吧。 

──長篇鍛鍊在即,走走看了。

2013/05/20

只因為你

Dear my sisters at Chengchi College, 


深夜中,走在初夏的氣息裡,忽然之間,又回到那個面試書院記者的男孩。

我滔滔不絕地問妳,一如那個時期。我有許多的疑惑需要詰問,妳真心地看進我茫亂的眼神;妳的聲音不大,但總是堅定的,所有問題妳都直指著我的內心,穿越了許多文字句法間的距離,語言變得稀薄,夜裡的黃燈泛泛地撒落成一圈,我們就在其中,妳說,妳真的開始說,我的唉聲嘆氣,妳的人生經歷,全部疊合,深沉的建議穩篤地熨貼著我的夢想。因為詞窮,我其實什麼都沒說;妳卻什麼都答了。 

我拍落爬至手上肌膚的蟲子。雙腳扣踏在石椅的邊緣,用力懸壓著鐵欄杆。語音還如梵音般持續,我突然比較安靜了,久違的寧靜。告別以後,我們下山,水痕劃過的柏油路上有一隻昆蟲走進黑影之中,我們行走在黑影與夜燈之間。對話此起彼落,久久地,快快地,再度告別。 

關心,有如千鈞之力鎮壓而篤定嗎?但能如此柔軟地填實我那空蕩的魂魄,何以致之。他人都說,伯樂難尋;但我淺如上游的生命中,遍布窟窿、石塊、曲折,妳直先涉過,撿拾其中枯枝、殘葉,這些、那些,水流斷續,傾注總總妄自菲薄的乾涸的自我,聽見那淙淙溪音的訴說,並為這不知名的河川紀錄。妳離席以後,持續回頭注目,請留下的同行者看照,她不負所托,替我川指路。 

於年初妳返抵,更高的,曾經的,熟悉的,不同的,政大書院。 

如今變故來襲,要好好照顧自己,答應我。南部豔陽肯定常駐,空氣是乾燥無比的,生活向來因為明亮,而連同細塵都清晰而綿密現形,於是,人們是更加踏實於泥土的。或許,我們因為這樣而相熟,我們通曉這樣的氣息,我們明白那樣的真實。 

姐姐們,縱然我對妳們的歌,妳們的心事,一點也無把握地熟悉。但夜晚的包廂,妳們出錢放縱我們表現。我其實一點都不害臊,弟弟如我,理所當然幼稚地吃薯條、唱幼稚的張棟樑。 

姊姊,謝謝妳,月底後妳回家,我們還是最熟悉的家人不過了。


Da, 2013.5

2013/05/08

長長的生日



從生日那一天,開始延盪──延續著一種奇異,盪漾著一份迷亂。 

套句Lotso說過的話,「他們真的很看重你。」其實只要是他講的話,都是一錘定音,確認了我舟身的錨。其他的話,早在他生日之前,就修改過好幾次,希望他接受那張淺藍double A上的自白。

芳廉給我機會帶營隊,是一份巨大肯定,當日的《OH!FATHER》則是厚禮了。我第一次當隊輔,partner即是我最崇拜的那種人──安靜卻才華洋溢的「企鵝貓」。兩天內,我總是跟前跟後,她話很少,我往往會望向其他隊伍的喧嘈,對照出我們這組的靜默。上課時,我們一起倚坐在沙發椅前,看台上的Finn唱〈那些〉,我先從她的眼眶看到一層水光,她轉頭對我說:「唱得真好!」黃建為於是延著音符的高低,讓手勢畫出旋律;他說,「在詞裡面都藏了曲子。」他那口氣就順悠著唸唱出「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好沉,沉進心底去了。 



受過記者訓練的我習慣記下一首又一首的歌名、細節。企鵝貓則在她的筆記本上畫著類似我印象中的「概念圖」,或許,創作者,誠然都是這樣獨樹一格卻又誠懇地航行在他們的宇宙吧。 

我們都尊重也認知到,隊輔應該是引導場域進行的推手,我們不插手隊員們的創作,如此紀律拖延、犧牲了小隊的進度。經過主題的發想接龍,我們試著分開她們(僅一名男隊員),詞、曲兩部分,由著她們盪漾所有思緒,創作當然是困難的,集體創作又是另一個難度。我其實很堅持,我想,應該,應該這樣也是重要的:絞盡腦汁、拋出想法、討論協商。我們第一天,推著小隊員們創做,我真的有點累,蠻像上坡的路段,我猜。 

隔天,我們跟侑青姊要到多一次的練習,才終於看到小隊員們窸窣地伸出觸角,在已是賽前預演的時刻,不願給予任何想法、唯一的男隊員才終於「開始」順勢彈出和弦、間奏及前奏。正式上場時,嘹亮的聲響映出靦腆青春的微光,她們還是靜靜地聽講評,靜靜地合照,靜靜地與我們道別。現今高中生閃著只是微光,不知道她們的青春還是不是屬於無懈可擊的呢。希望是。 

從Finn到施人誠都說,還是李宗盛也說,「唱歌是講話的延伸。」這個文體其實從來不列屬於正規課程中,但在這個影像世代,講話其實很重要。怎樣表達,怎樣陳述,怎樣創作,把一個人的思緒、口吻、氣質都彰顯出來,是何其重要的小事,長久來看每一個片段中的小事,都只是與自己或與他人的對白,每一個人的生命如斯展演。一如施人誠說的,「每一首歌都是一齣獨幕劇。 

(有點不好意思芳廉,我還真的傻到以為,閉眼的高中生是感動到用心在聽歌了。) 

回到生日那天中午,第一頓,我革命夥伴替我慶祝了,謝謝;我們一如往常地打氣。還有,那兩篇真摯的部落格長文,是熨貼著我的心寫出來,只差沒有熱淚盈眶了,說真的,你們陪我三年了耶。晚間,遺傳給我深邃眼神的媽媽,惦記著我要吃飽穿暖快樂不要頹然度日,我知道妳有好多煩惱,好多憂鬱,妳的痛楚都緊繫著我日子,妳的「生日快樂」,讓我在自強十舍外頭吹著風,腳步輕盈地都要飛起來了。 

直到昨天,Lotso一邊搖頭,一邊出言阻止我的「小市民計畫」,還口出狂言地說我多有才華。我最喜歡聽你真摯地說這些灌迷湯的話了。我會義無反顧地前往,儘管那麼遙遠。我知道你都懂。(只有你可以這麼隨便地幫我想到非常困難的作業方向!) 

我揀了半天書,想是一本醇厚的文字,最適合你了。

謝謝大家。帶著這些,我會繼續努力的。

2013/04/24

落下第一場夏雨




昨夜浮沉,好友陪聊直至跨日。
就寢時,想起滿天星河中,躺著眠床如乘一條小舟,想是有些釋然了。
收拾好失落與不安,繼續做一個好勇拚博的人。
今日通話,她報以平安如常。
於尋常的顛簸日子中,格外靜好,感恩。
想跟她說,作我永遠的心靈後盾,我就有力量,保握當下每一個片刻。
──我的臉書,2013.4.23 


錯過許多,想要伸手抓住,滿天星斗,日光抵達好幾個光年後的星球。 

緊抿著雙唇,不願吐露任何預兆,樹葉沙沙,拂過雙頰,泛起一陣暢意,認定這是第一場夏雨。濡濕的磚瓦盛著一窪一窪的髒水,落下的葉糊在上頭,踩過去,一攤一攤。 

啟行後疾走穿過腦海既定的藍圖,如筆墨般的生命舒展開無限浪漫情懷,隨著步伐震著衣著垂墜不止,縱有些顛簸參雜其中,不影響滑行的完整與頓點遲疑以及嘎然轉身的微失控。巨觀地腑照一幅大圖,其實,窮山惡水行至柳暗花明,沒有分別,地界是心象畫出的崁兒,闖過程程之城也只是風景造陣,身於其中,當局者迷。花朵凋零,水流冷冽,蟲鳥禽獸嘶鳴;梯柱危危,壁面剝落,車馬世道鼎沸;書籍斑斕,字跡凌散,鐘面歲月漠然。 

晴天萬里時,氣息紋風不動,渡賢橋像畫中停格的假橋,跨過無力芒草簇擁蓋過的細水。 

你只想發呆。


無聊到分享讀書筆記。(基礎法學導論,王曉丹老師的論文。) 
l   法律製圖(legal cartography):法律並非單純反映現實,與地圖類似,因比例尺大小、投影方法以及不同符號,而產生系統性扭曲。大比例尺是地方法,中比例尺是國內法,小比例尺是國際法。

l   Santos指出,不同層次的法律建構,都具有「再現」與「指向」的作用。

l   王曉丹指出,小比例尺的人口販運國際人權法,是普世人權及其模糊性,人口販運問題「再現」為營救被害人的正義行動,規範上則「指向」刑罰化與保護被害人的工程。

l   合法律性(legality);透過場域內的製圖規則與內在邏輯,建構合法律性。合法與否、依法行政、依法治理。

l   正當性(legitimacy):正當與否,人權、民主

l   交織合法律性(interlegality):不同法律層次之間,即國際法、內國法與地方法的交織與滲透,建構而成彼此的關聯性。

l   (過去的)法律多元主義(legal pluralism:多重法律秩序在同一時空背景下共存,或者指具有主導性的單一法律系統對不同法律傳統的認可。

l   (現在的)法律多元性(legal plurality):於全球化的法律時空中,當代法社會並非如同過去的二元存在:國家法/地方法、官僚法/非官僚法、正式法/習慣法、殖民法/土著法等,而是國際法、國家法與地方法三種法律系統共同存在。捨棄以往國家法作為絕對唯一中心的視角。

l   法律時空(time-space of law)、場域(field):權力或資本的分配結構,所決定的位置,彼此的客觀關係構成的網絡。

l   符號爭奪(symbolic struggle)

l   遊戲結構的改革:1.代表性問題:人民非均質,菁英無從代言。2.揭露並改變結構的不利情況。3.讓底層人民說話。4.看到底層人民能動性。5.文化脈絡的變遷。

l   法律之暴力性(law’s violence)、法律權威主義(legal authoritarianism)

l   刑罰化(criminalization:明確性原則,嚴格解釋構成要件,一致性,針對個別行為,去脈絡性歷程

l   脆弱性(vulnerability):剝奪概念,在〈人口販運防制法〉改為「利用不當債務約束」、「利用他人不能、不知或難以求助之處境。」

l   脆弱處境:牽涉對「意願」的認定。

l   以被害人為中心的目標(victim-centered objectives)

l   權力競逐:政治角力的過程。

l   神入(empathy):移情作用、感同身受→人性→普世人權

l   轉譯(translation):共同框架下的圖像、符號、故事→現有結構環境,既有的體制文化→重新設定目標人群

l   事實建構粗糙→法律操作形式主義,強調合法律性→形成社會排除→不討論法律效力之至正當性→逃避或玩弄→法律壓制性

l   重視主體形構;人權推動應避免落入加害者、被害者、拯救者的三重自我建構,而為「憐憫的教程」,忽略非均質的被害人,忽略被害人的主體能動性(agency),法律框架流於倫理(ethical)的決定。

l   法律的壓制性;中產階級爭取經濟、文化與政治權力的過程→「社會規訓」(social regulation)與「社會解放」(social emancipation)的張力→法律被國家壟斷→僅剩社會規制性→幾近數學、幾何學。

l   對抗式後現代主義(oppositional postmodernism;1.三重否思:國家霸權地位vs.國家與法律,市民社會vs.公私法二元性,改革vs.革命。2.邊緣人群與弱勢人群的底層聲音。3.次級世界法律才是人權世界主義。

l   界線設置、路徑突破

l   安置中心(勞委會):外籍被害人、持工作簽證入台→共19處

l   庇護所(移民署):外籍被害人、非持工作簽證入台→僅宜蘭花蓮南投三處

2013/04/21

Dear you,



不同的你們,依然
足佔份量
心底遂打一圈漣漪

捻燃五支香
拜過地方之主宰,冀許
遙遠的理想 

但願我早已預約
你們亦相信,收拾過往
揹起行旅

離席以前,只需
記得我們擁抱的溫度

讓也,渡也
落寞,不服,一肚子心事
素顏,簡裝,一個人上路

一程陰晴、風雨、悲喜
伴與你們,堅定地
長長的,牽著長長的
緣線,朋友執著的線

之後的思念,我輕聲說
裊裊向前盼去 

圓一個,應允


在缺乏陽光閃耀的木柵,缺乏大器視野的山林,缺乏理智對話的系所。 

只是,受挫也好,傷心也好,疲憊也好。不要擔心,許多次,我們談一個長長的話,撫慰你我都顫抖的脆弱心房。 

我知道我們都愛抱怨這個世界何等令人氣憤無奈並露出彼此通曉的欣慰笑容。 

我其實不太會寫詩。但,這樣就夠了。



2013/04/05

迷失後,唯有承擔



Coldplay - Lost!

Just because I'm losing
Doesn't mean I'm lost
Doesn't mean I'll stop
Doesn't mean I will cross

Just because I'm hurting
Doesn't mean I'm hurt
Doesn't mean I didn't get what I deserve
No better and no worse

I just got lost
Every river that I've tried to cross
And every door I ever tried was locked
Ooh-Oh, And I'm just waiting till the shine wears off...

You might be a big fish
In a little pond
Doesn't mean you've won
'Cause along may come
A bigger one
And you'll be lost

Every river that you tried to cross
Every gun you ever held went off
Ooh-Oh, And I'm just waiting till the firing starts
Ooh-Oh, And I'm just waiting till the shine wears off
Ooh-Oh, And I'm just waiting till the shine wears off
Ooh-Oh, And I'm just waiting till the shine wears off…


1.
「唯有承當,才能走到未來的時間刻度,找到轉運交叉路,主宰自己的第二度誕生。」──簡媜《誰在銀閃閃的地方,等你》


慢慢懂得,自己真切在某部分確具有一份能量,靜靜地蓄積在長久的成長過程中。隨時機逐漸成熟,可以漸次透露些許的自我能耐了。唯獨,更多時刻,我其實是懼怕上台,不願聽見表演後回饋中的批評,而認出自己任何不堪之實情。 


兩次回台中,兩次都在統聯上看同樣的電影《彩繪愛情》(The Art of Getting By),主角是一位才華洋溢的孤僻高中男生,對於所有現實,只有逃避。冥冥之中,這類的電影總讓我反覆喜愛。


逃避是我最無法自拔的主題。常人說電影是寄寓夢想的窩,然而,對我而言,更是逃離現實的甬道、迷宮,最好是曲折、複雜的。悲傷有時,脆弱有時,失望有時,留滯一方隱密且孤單的角落中,自憐、喘息。


電影中所有痛徹心扉哭過的勇氣主題。當然渴望於自我能量淋漓盡致發揮後,獲得最多目光與掌音;另一部分,冀求深深的寬恕與救贖。台前台後,拉鋸,絞著平日的節奏既零散又糾結,笑裡藏刀地淚中帶笑。一如履歷中滿滿的謊言,一紙荒唐言。


你想,海風習習吹來,夜色蔓延至陽台上的小桌,與你最在乎的人。無邊的情感,潮起潮落。


你說,一直confused,一直荒蕪,一直在心底有一個夢,無法實現也無從出口。怕是講出來,就更具體成為毫無質量的二氧化碳,輕,無。


再次選擇赴約,尋找解題奧援,渴望高人指點迷津。從迷濛茫霧中給一道光,在短暫會晤時間中,穩住心智,破開所有謎語般的預言,開啟迷宮的線索。


或許好心的亞森‧羅蘋早已看出我的困境?我有幸預先拿到一張救命符。允諾的重量何其沉重,超過一年,仍然堅定地使我相信。


週三去找「認領我」的導師亞維約談。格局全然迥異彭芸老師簇擁而成的研究室。一牆方格子書架,一只如露營車中會出現的牆邊桌,旁邊是窗,亮晃晃的;敲敲門,應聲,我先被要求脫下鞋子才進得去,老師替我泡一盞茶,接下來,我很貧乏,徹底,只見老師一個人唱獨腳戲,我啞口無言。殘忍地,我明白了:我這兩年就這樣,空白的,徹底。 
 我悶葫蘆似的。亞維只好試探地問我想當記者嗎?「還好,沒那樣想。」我不敢說,我自以為清高地不喜歡現在的媒體環境。前系主任林元輝六年前投書《蘋果日報》謂當今「無良木可棲」,愈是矜持者,愈是痛苦;且我自白,本身並無貢獻人類偉大歷史之大志,誠然如是,但至少,父母從小教我潔身自愛,小康家庭、無背景、無名門,我何處惹塵埃? 
 亞維再問,那家中經濟狀況允許你繼續求學嗎?我半吐半就地說出,對,我有想考研究所(我真怕他挑戰:「你只是不願面對就業。」)他問我想讀傳播?法律?還是新聞?我唯諾應答,新聞的,傳播法規領域的。(我打起算盤,修法律對新聞是加分,可新聞可不加分法律呀!)不等我回晌。他開展下去了這個話題,隨即拿出一本厚重扎實的、NCC委託他主持的論文報告,內容探討電視新聞產業的規責問題(即《電視媒體製播新聞問責機制研究期末報告》)。開始,他請我翻閱並注意裏頭的圖表,滔滔地,他說你知道「傳播辦公室」的概念嗎?我嚇到了,我不知道。他接著說,你應該主動去看看KCC(韓國廣播通信傳播委員會)、Ofcom(英國電信監理機關)、FCC(美國聯邦通訊傳播委員會)等英文版網頁,你得去讀,現在業已數位匯流的時代,法規不多,惟需要更為通盤的了解及運用。他又問,你知道嗎?20年前韓國為了看台灣《包青天》萬人空巷,他們從前是C咖,如今人家已經是A咖了,我們連B plus都沒抵達……。我嚇到了。我、不、知、道。  
最後一擊。亞維說,我是你的導師,所以對你這樣說,「我覺得你讀得太少了。 
唱獨角戲的導師,起身請我可以走了。大抵是《哈利波特》中那個愛蒐集奇才的老教授赫瑞司‧史拉轟的沙漏,在白開水般無聊透頂的聊天內容催化下,沙漏快速置底。這樣的場境,早應揣著自己的羞恥心,夾著尾巴,遁逃了。 


至於推薦信,導師最後才提,他承諾這一兩日內便處理好,屆時寫好,會封上信封,周二到他外頭信箱拿信。他留下後話,這地方很舒適,再來找他談話便是了。


只是,下次,恐怕,不再那樣無知地,進入,他的「聊天室」了。


我有些空乏地走下山。 


前一天正是愚人節過後一天,我上山採訪書院導師之夜,寧可以教授自居的台灣名作家郝譽翔說,「我如果生在你們這個年代,我會想去死。」 


上山、下山,滿載的疑惑。步伐零碎地行走在往下墜的陡坡,任滿山風雨,吹進骨子裡的,寒寒著,冷冷著。 


我想通一件事,也有點氣餒。亞維已通過電話確認系上截止時間了,至於對談分手前才提推薦信,他道那是小事,不用客氣。我拼命地說謝謝。我是那種不懂得「做人」的人。諸如行禮如儀之尊師待客,我自是一點都不開竅;討好他人,也非我箇中性格DNA。我只是拼命地說,謝謝,謝謝,謝謝……。 


無奈地,阿Q範兒,我輩愚騃,難以突破。 

2.

電影【姊姊的守護者】劇照














下午,三78,「通識課探索骨骼的奧秘」要看電影寫心得。《姊姊的受護者》(My
Sister’s Keeper)。高中時,在週記本上洋洋灑灑地分享這本小說的心得,事後,忝不知恥地跟黃嘉暉抱怨,導師洪孟萍沒有認真看待我的心得,只是打幾個勾、評一個Good虛應我。時過境遷纔又轉念,我根本應該認清,沒有人有義務需要弄懂我在想什麼,事實上──讀新聞系根本性地讓我體悟這個殘酷的真理。 


不過,至今仍記得我在週記簿上節錄的段落。 


我的人生宛如建築物著火,我的一個孩子在裡面,而唯一能救她的機會是派我另一個孩子進火場,因為只有她認得路。我知道我在冒險嗎?我當然知道。我可明白那可能導致我或許會同時失去兩個孩子?是的,我明白。我知道我或許要求她去做是不公平的嗎?我絕對知道。可是我也知道那是我唯一可以同時保住他們兩個的機會。那合法嗎?合乎道義嗎?那是瘋狂的、或愚蠢的、還是殘酷的主意?我不知道。可是我衷心相信那是對的

電影結局與小說原著結局並不一樣。只是,電影更趨近於理想中的真實。 


我早已遺忘當初看小說原著為何選擇了母親莎拉的辯詞。我只知道再看一次電影,我淚流滿面。我大概懂一點,比起從前。除了女兒凱特和母親莎拉,我更注意到兄長傑西,姊妺安娜與凱特,他們手足之間倚賴彼此,他們通曉父母之間那份對家的守護,默默無言地拾起、平緩一個裂痕四溢其實已然瀕於破碎的家庭。有一份責任在。 


那樣的責任我何嘗不曾以「個人主義」試著逃脫。儘管從來都是困難,那羈絆深深緊繫內心。 


我抱怨我父母對我的未來不出意見。我媽解釋,你的路,我們不可能替你走;而且,我們不懂你現在讀的東西。更重要的是,她祇希望給我自由,給我空間,她希望我有什麼事都與她分享。技職體系出身的他們,沒預料「新聞系」是兒子的歸屬;或者這樣說,他們人生第一次聽進新聞系這個詞義,是我錄取的當下。


3. 



我點開林俊傑的微電影《小時候》。他自謂是一個任性的弟弟。去年他與哥哥前往英國,終於解答了一些事情。「當你的哥哥。」(I will always be your older brother.)哥哥回答他長大以後要幹嘛。(太白癡、太矯情的答案了。) 


是呀,弟弟,我做過一件很小很蠢的事,你小時候一直鬧呀鬧,還只是幼稚園的我想方設法哄你入睡,意外地讓你在廣播聲中睡著了。那是熙攘忙碌的補習班夜晚,爸媽尚在上課,嘈雜不已,你睡得忒香甜。


林俊傑認為,哥哥承擔起扮演好孩子、好學生等典範的責任,讓他可以任性地實踐夢想。長子如我似乎曉得。小時候,我教我弟寫作文、代筆寒假作業春聯、協助他完成暑假作業讀書心得,並三不五時寫長信勸他不要浮躁、需體諒父母苦心等鬼話。這成為我日後為文罵人罵事的濫觴。他長愈大,就愈加與我媽爭吵,爸媽總要我去與他說教,常常,我就這樣念他,夜已深,對著微張的眼和滿臉口水的他訓斥。 


我是這樣權威式地,當起兄長。


乃至我看到電影《浩劫奇蹟》(The Impossible)不能忍哭的,除了長子與母親的那份真切情感,當主角弟弟Simon與Thomas呼喊Lucas那段,做哥哥的值得了! 


如果這樣,承擔多一點責任,做好榜樣,我會繼續努力。


真的。

(P.S憑恃默契,推敲然後闖關,而讀過草稿的麻吉,我永遠感謝你們。) 

2013/03/21

好呀,現在情形是怎樣?



接踵而至,青黃不接(這是必然的下一格)。 

不是我不願意跟你坦白。我怕沒有把握的事情,講出來,輕得像一則笑話。 

事情,一回又一回,翻過去,翻過來,反覆拓印。對得住,深刻絕美;錯得慌,破碎無章。


天氣再如何匪夷所思,我們在出門前仍得著裝戒備,路上,刻意抬頭挺胸,若有所思地照視每個觸入視線的內容物,故作領然姿態,至少,順從這個世界總讓自己舒適一點。儘管,關起門來,又怒又愁。 

我在空白桌墊下壓著數張不同尺寸的紙,隻字片語,打準時間那樣列著預約的行事,也不知道實現的可能,記著,總是有一種茫然中下一條繩索的意象,攀爬而上,搖搖欲墜,不知通往何方,雲霧壟罩,再慘一點,雨雷交加,最慘的則是,摔下去。 

比方Coldplay的the scientist特別讓我心醉心碎(學長William這樣明白)。總是,依據責任感的強大理由(including自尊心、慾望、愛恨、莫名其妙等),告訴自己無倫如何都要solve it,but nothing is easy,疲憊感總是巡繞著人生運轉。尋覓般拆解兩瓣的人格,陽光面陰暗面、現實面夢想面、表達面隱藏面,也不一定能夠解開執著不已的那份心思。 

失控無須理由,荒謬誠然可笑,無力源自無能。懨懨的日子何時結束? 

穿越人群,在大塊的信義區迷航,腋下和胯下悶濕,口乾舌燥,緊抓衣角,一行大陸客隨揭旗的領隊過馬路,101四周很安靜,只有名牌的看板亮愣在那頂頭,手裡的smart phone指不出我的所在,更引不到我的想望。廣場邊有兩三人開著要收的琴盒,我突然有點想知道他們的人生。在我繞行竄走的路子偶而也會重複,來回兩次,警察吹哨提醒我快步走過地下停車場的出口,還好,我默想,夜色與都市性格掩護,你我都認不得面孔,迷思不是一個可以啟齒的目的,也無法如一季16集的美劇人生,放蕩地那樣明確。我有點尿意,甚至有點著急,捷運站有廁所……。 

很多人說,很多路是只有一個人走的。我誠然也這樣信仰,包括迷路。 

至少,我也不要解釋,也毋庸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