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6/13
對國際政治說壞話
2019/09/30
約翰波恩《慍怒》介紹
這是一本不薄的小說,但相對其試圖呼應社會現實的歷史本身,又其實輕巧了。整部故事誠實地以一人物(Cyril Avery)之生命脈絡去複寫愛爾蘭同志權益的境況,真實性強化於敘事中提及不少至今仍是真實鮮活的社會名人。故事起自「恥辱」(Shame)是二戰結束的1945年,「後記」(Epilogue)則收在2015年的「遠航之船」(Beyond the Harbour on the High Seas),正是同年5月24日,長期受天主教把持的愛爾蘭成為了全球「第一個經由全民公投而非國會投票完成婚姻平權的國家」。
作者引述同祁家威那樣的人,是年逾七秩的愛爾蘭參議員David Norris的話,他以一生職志所爭取到手的權益最終還是來不及了:
對我來說有點遲了。我花了這麼多時間把船推下水。但是自己卻沒有跳上船。如今船已經離港在海上運行,不過看著心情也好(頁617)。
愛爾蘭出身的學者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以著述《想像的共同體》(Imagined Communities)成一家之言。此書譯者吳叡人是中研院學者,他的引介提醒著讀者愛爾蘭與台灣有著一定的相似性。同樣是美麗海島,同樣傍身帝國陰影,同樣有著自己不可解的悲情。
亡國感沉重的此際,我們當然還是會明白,彼此的差距有多大。同婚公投結果就差上許多了——無論是島民的反智還是中華傳統禮教(互為因果),其戕害都更勝!
回到文學,先從柯姆‧托賓(Colm Tóibín)的《黑水燈塔船》(The Blackwater Lightship)看到這本《慍怒》;兩位愛爾蘭同志作家的聲名都已遠播好萊塢,前者小說《布魯克林》(Brooklyn)改編為電影《愛在他鄉》,John Boyne則是《穿條紋衣的男孩》(The Boy in the Striped Pajamas);可惜的是,兩部大作都無涉同志議題。
讀著《慍怒》,彷彿能看見書中每一個人物,追劇那樣地迫切希望結局安好⋯⋯事實卻是,情節緊接而成的破碎澈底成了沒完沒了的密集情緒勞動(自私的主角在美國的某日幾乎同時地失去生命中唯二的摯愛男孩)。主角最終在腦瘤的病徵中重逢了前半生心儀的少年,左一句右一句恍惚的對話,寫在讀者的心上,溫暖的像是午後透過玻璃的陽光。
「朱利安?」我說。
「哈囉,西羅爾。」
「是你,對嗎?」
「當然是我,不然會是誰?」
「但是你已經死了。」
「是啊,我知道。」
在結束的時候開啟,J.K. Rowling這樣藉著老校長遺物向Harry Potter提示。《慍怒》以一個人的生命遭遇承受作者要控訴的家國歷史,亦是在結束的時候方才開啟。這讓我明白,認知到生命的結構,而這無疑是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解方。
2019/06/02
詬病「暖男」——再冷也不該拿別人的血來暖自己
林肯先生在座位上驚了一下。
⋯⋯
殲滅他們。
置之死地,不留生機,驅回巢穴。
必須擊潰哀傷;不能淪為禁臠,無能無效,更陷困局。
速戰速決,方能締造最大福祉,因此——
必須殺。
反對者是:強取你手中的蘋果,宣稱己有,為己所種的肥王型人物,他們擁有的一切不是白白奉送至眼前,就是巧取豪奪而得(不公不義的本質或許只在他們生來較他人強大、聰明、果敢)。蘋果強奪到手,便傲然大嚼,不僅認為蘋果真為他所種,甚至水果還是他發明的,謊言的代價則落在低下者的心頭。
摘自George Saunders (2017). Lincoln in the Bardo(何穎怡譯。2019,《林肯在中陰》)。
週末,電視轉到韓天一台,韓天二台,祖國手機台,豪奢地,成天SNG,強力播送這些「紅」合之眾於整座島嶼(天知道還落地於左岸)。
真令人害怕(類同小強密集恐懼症,直犯噁心)。
想起幾日以前,臉書上看到詩人林達陽貼文:「在催促時代前進的同時,我們是不是對一些懷念往日情懷的長輩太殘酷、太傲慢了?那些年代的台灣有太多遠不比現在好的地方,但那畢竟是他們用最好的自己認真活過適應過的時候。」以此要求我們要願意「溝通」。我深不以為然,果真是異男本色。
原來刻不容緩地為命在旦夕者聲討是「傲慢」的,暖男如此責備道。
學Communication出身的我,還真不知道這東西除了「再現」以外會有任何實效。
有人要死掉了。總還有人自視公道在那廂和(和)事(稀)佬(泥),你要尊重中老年人習慣看著人家因為他們而死掉的感覺啊,那畢竟也是他們的青春年華。
——只想問,要是以為某群人的情感記憶相當乃至大於被壓迫者分秒日夜的實在痛楚,那還需要轉型正義做什麼?
又比方。從來,同志就不是現在需要結婚,從來,同志現在需要的是,當前眼下,right now,此時此刻,就要被當作自由人——玫瑰少年死於無數次稍遲片刻的「寬容」;難道總是等到玫瑰花田,枯死一片,哭死一片。
世人皆受苦。
同詩人美好言詞的寬待時空下,都是任由更多好端端的人的寂靜殞落。切莫像左岸那般,將剽竊講成所有創新都來自於抄襲,中國式語言特色即是將黑白分明之物事混成灰色,標舉庸常共存,於是大家都一樣,價值無所謂高下。
劣幣驅逐良幣。不是每個個體都值得一視同仁地對待;因為價值恆有貴賤,因為崇仰自由民主,因為謹守人權法治。
林肯怎麼做的?開啟了南北戰爭,動真格的槍砲,才成功解放了黑人。
見血的,以戰止戰。掌權者得殺伐決斷清理髒東西,才能確保良善的生存可能。
像是反年改的老噁男性侵犯。這有什麼好遲疑的,我不懂。(還有那些都四五十歲甚至奔六追七的中老年男子在節目上宅X、X傑、X幹的喊著彼此名諱,沒有一刻自省/醒自身有多噁心有多憨蠢,也活得很不耐煩啊。。。)
只有這樣,我們玫瑰花田才保常年芬芳,不有惡臭。
talk is overrated.
2019/05/05
自我檢正
《不眠之城》(2018)by Bill Hayes |
2019/03/16
短評RBG兩部電影——不恐龍大法官、法律女王
《RBG:不恐龍大法官》劇照 |
昨晚去看了紀錄片《RBG:不恐龍大法官》(RBG),不免有些失望。
中文片名裡「恐龍法官」四字脈絡不相及而不知所謂(諷刺的是,Ruth Bader Ginsburg正是因其「不流俗」的先進思想而「惡名昭彰」(notorious),唯恐在於本島脈絡之鄉民正義下有違民意而被打成「恐龍」呢!)。除了這細思而可笑的片名,片中翻譯亦似多無法律專業人士把關,比方「D.C. Circuit」(巡迴法院/為聯邦上訴法院)隨便翻成「華盛頓法院」,如何讓觀眾正確理解到這個位置對於Ginsburg的生涯意義?
尤其是紀錄片,資訊的真確性更是不能失之毫釐吧。
不過,即時不論台灣片商的不專業問題,這部片也真的只是「紀錄」片而已。
停擺在「介紹」Ginsburg的層次,紀錄片的「觀點」淡薄。腳本一味強調她非常人、tough的人設,彷彿即能順理其後於社會動盪、轉型中拼搏的渠成,似乎難有其他更深刻的脈絡理解了。不免流於簡單。原是期待,“case by case”,示意言詞機鋒裡有著如何的洞見,而為這些洞見的實踐、打造,實是輝映於策略以外的偉大人格。
該片維基百科式順序條列Ginsburg出生至今的「成就軸」(early life and education, personal life, career。。。云云),「fighting」的過程相對著墨甚微,少見考據與揣摩,淨是以重複畫面(提名大法官的聽證會。。。)、幾組受訪者拼湊過場,還以為是SOT帶子那樣的電視專題。
片中還是有亮點。Ginsburg提到母親生前的教育,be a lady與independent,說明她人格魅力的養成。維州軍校案,時過境遷,如今已是招收女軍校生的二十週年慶祝場合,不言自明憲法判決如何影響許多女性的生涯。以及,Ginsburg在被問到如何應對無視歧視存在的守舊派,她自認是「幼稚園老師」的帥勁(不過,這在台灣恐怕被打成菁英的傲慢吧)。
較之起來,早先看的劇情片《法律女王》(On the Basis of Sex)將重點放在Ginsburg的發跡,從男性為主的法學院再到法庭,如何與丈夫相偕成就家庭與志業;其中,透過一個初期案件,十足表彰RBG本色,勇敢決斷又至情動人。我在看《RBG》時常腦補《法律女王》所得的理解,方能不淹沒於流水帳般的記述。
2018/08/22
喘息
A drunk on the pavement is something you do not need to see, and part of a world you do not wish to be part of, so you look away.
Children are very good at looking away.
你不會去看喝醉倒在人行道上的人,這世界也有部分是你不想參與的,所以你會把頭別開。
小孩非常擅長把頭別開。
Neil Gaiman (2012) “What the [Very Bad Swearword] Is a Children’s Book Anyway?” (沈曉鈺譯)
#1 找房看屋
午後,悶滯圍城,停佇路口,茫然四望,拭去額脖上的汗,推開瀏海與後腦勺髮尾。琢磨,考慮再三,修剪自己的需求,削足適履,努力把自己住進那些窄仄的格子;只能在欠缺中抉擇,無風,欲振乏力。傍晚驟雨,一陣一陣,倦意漫漶記憶,滑開手機欲回溯,心神同手機頁面排列陌生電話號碼,無主上下。
城市千門萬戶。夜裏,樓廈逕在大馬路旁公然輝煌,鑲嵌陽台的光同聖誕樹上的燈泡,層層恆穩流洩,覆底的陰影藏著自己的漫沉腳步,街燈指路,踅入暗默巷弄,老舊公寓借光在那坑窪裡的水灘。視線只在那一刻,惶惶回睹,毫無著落,彷彿穿過,即使渺小仍猶誇飾的存在感。
#2 徒勞時間
時間一直都會是問題。矛盾地,耗費大量時間,審「時」度勢,一事無為——我們佯裝一點也不在意,正是太在乎——小心翼翼地虛度時光,縱然才情,只聞樓梯聲。終於,過往資料陳列高閣,午夜徬徨,張望之,回顧而能注意到,細數出,那些斷掉的後來,乃親手窒息掉的開頭。遺恨於將來:如果,如果要有一個持之以恆下去的,該有多好。
#3 反身展演
有人說,與你說話,自己會感覺到自己像是個白癡。
許是盛氣凌人的提問方式,專心致志,捕捉話語流落的次第及邏輯,那些話挑戰著言不及義以外的評價,對此,不禁流露倨傲的檢視神態,以為別人怎麼想都無所謂。
——如果誠實些(潛/前意識裡),你可也明白,過程是運籌帷幄的,說這句話,說那句話,旋搭上一句話之後,挑刺,細究,計較。接近一種練習,復返,諳熟。至於看起來,順其自然的猝不及防,介於聰明和無聊之間。
過程裏,這份「不自然」所創建的距離感。心機設防,處處都關於識別,欣賞的人在於懂得的肯認,專屬(於你)的權限。換句話說,這全然關乎等候:人來人往,事隨時往,日夜輪迴以淡漠外表的作勢,直至尷尬,舉止無措終於也變成了一種習慣;但更深沉的期待,則是機運裡的默契,許諾,祇在剛好的時間份量裡,把握,連結,有所積累。
——另一方面,相對屏蔽其餘人。他由衷的是,怪異節奏的幽默(有人笑了),感知疏離而理解困難,獨特心靈體系有著恆絕的封閉性,不流俗只因艱難從眾。卡夫卡的飢餓藝術家,心底願望,他亦想飽餐一頓。
沉緬於此,諷刺便著落於明知故犯的興味,常常也傷人損己。張力自始是中性的,久之形成慣性,「拒斥」的面貌體現於常態應對——自始至終,那樣的星球無人生還,獨自旋轉,孤單運行。然後,或多或少,自慚形穢。
2018/07/03
派對撩妹守則:詩、存在及宇宙
- Citation From: Neil Gaiman - How to Talk to Girls at Parties
- 摘自《魔是魔法的魔》頁116、119,林嘉倫譯
She said, "We knew that it would soon be over, and so we put it all into a poem, to tell the universe who we were, and why we were here, and what we said and did and thought and dreamed and yearned for. We wrapped our dreams in words and patterned the words so that they would live forever, unforgettable. Then we sent the poem as a pattern of flux, to wait in the heart of a star, beaming out its message in pulses and bursts and fuzzes across the electromagnetic spectrum, until the time when, on worlds a thousand sun systems distant, the pattern would be decoded and read, and it would become a poem once again."
她(Triolet)說:「我們知道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所以我們把一切都放到詩裡,告訴宇宙我們是誰,我們為什麼在這裡,我們的所言、所行、所思、所夢、所欲。我們將夢境裹以文字,排列成陣,讓那些文字得以永生、無法遺忘,然後我們把詩以流體的格式輸出,在恆星的核心內等待,以脈衝波、爆炸、絨毛班飛散的方式把訊息發射出去,傳送到電磁光譜之外,直到訊息抵達一千個太陽系外的世界,於是格式就會被解碼、被閱讀,再次變成詩。」
⋯⋯
"You cannot hear a poem without it changing you," she told me. "They heard it, and it colonized them. It inherited them and it inhabited them, its rhythms becoming part of the way that they thought; its images permanently transmuting their metaphors; its verses, its outlook, its aspirations becoming their lives. Within a generation their children would be born already knowing the poem, and, sooner rather than later, as these things go, there were no more children born. There was no need for them, not any longer. There was only a poem, which took flesh and walked and spread itself across the vastness of the known."
「你聽了一首詩後,不可能不受其改變。」她(Triolet)告訴我(Enn),「他們聽到一首詩,這首詩就殖民了他們,定居在他們身上,其韻律成了他們一部分的思考方式,其意象永遠改變了他們的隱喻方式;其詩句、其觀點、其渴望成了他們的生命。不消一個世代,他們的孩子會生來就知道那首詩,接著,只會早不會遲,一切水到渠成,不會再有孩子出世,不再需要孩子了,永遠都不需要了。只剩下一首詩,那首詩會化成肉身、雲遊四方,將自己散布在浩瀚的已知宇宙中。」
⋯⋯
The streetlights came on, one by one; Vic stumbled on ahead, while I trudged down the street behind him in the dusk, my feet treading out the measure of a poem that, try as I might, I could not properly remember and would never be able to repeat.
路燈一盞一盞亮起。在那片黃昏中,維克(Vic)跌跌撞撞地走在前面,我步履沉重地跟在後頭,我用腳步勉力踏出一首詩的節拍,但我不管再怎麼嘗試都無法好好憶起,也無法再複誦那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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