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穿過百葉窗的縫隙,下方是單向車道,只剩乾淨的橙光流連在柏油路上,黑夜裡,寧靜十分。櫺前路樹上的葉在冬風裡抖索一陣後,復歸靜滯,停格,彷彿剛才只是想像中的畫面。此刻,我內心突發焦灼地想著,似乎錯過了許多,可我不記得了,像是曩昔的恐懼,其實尚未克服,至今仍不斷犯錯,重複一次,重複兩次,重複三次,所以也就忘了。
直到昨夜,空無來襲,過度撐持的兩頰隱隱僵板著,我無比疲憊地感到傷感,我不了解這樣的悸楚,更深的夜,眼皮發痠,前方愈形迷糊,恍惚之間,我才想起來一切,那時,許多理性的說辭構築起一條道路,行於其上,走離了原點,一程接壤一程,回頭再也沒有了熟悉的事物時,可以勇敢地說服了自己,並安排一場和解,儀式一般,燈火焰焰中,不復從前自己。彷彿置身綺麗盛會,出於自保或逞強,我告訴自己,無論如何,我終於學會了,不復從前自己。
我不熱衷解釋,或許也只是心疼而無意坦白,不忍回顧,那些抑壓完好的痕跡,趁著心酸時,倦怠時,混沌時,都會蒼白洩露而出,像是摺疊不夠整密之處,一旦猛然發覺,淺淡縐紋輾烙出無數歪扭的條條溝溝,鑄在鄉下人家門柱前那方洗衣石板上,任憑自己用力且努力不懈地刷洗著無論晨昏的總總駐留,無比仔細地滌濯掉那些彷彿岔出的隱形線索,牽動著什麼,「不須也不能。」我一邊動作一邊喃喃自語。
一宿壞眠,懨懨地進入早上的課室,單身就坐,前台座上是從前到今天法律系都前途想望的三個位置,不,尚得加上代表第四種前途典範的主持者。優異的他們以生涯發言,示範一路How to know yourself的旅次,坦承過程未嘗沒有絲毫惘然,但每一行腳程都著實以對,而持續回饋到今日,究今日成績,所有都不是枉然的。
無所謂了,反正被看待也不過如此,我自己也這樣覺得了。可是,那樣又算什麼,自欺欺人嗎?被愈形巨大的空虛給嚇醒,並厭惡自身所繫,投射,牽動的情緒恁般起落無常,由得虛假的自信與自憐不斷膨大並消氣萎靡,到底心志何方?像是一台反向疾駛於公路上的車,被數不盡的分隔柱掃過眼前,我沒跟上誰,並且被狠拋在後方。如今的我像著了魔那樣無所遁逃,然後頹喪萬分。
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