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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3/29

太陽花的九零世代


對朋友,師長,知識那樣相信。我如斯相信他們所相信的。

島嶼鎮壓的,正是我完整的信仰。 

(回到台中家裡,總感到時光凝滯,牢固地,無憂地,無條件地,包容著,豢養著,所有關於自我的,虛無如習性,精準如起居。這樣的時空裡療癒,並漸漸復原。) 

從濟南路回來以後的日子,在最深的夜裡,斷續流離在患得患失的夢魘之中。都說時間是解方,天氣轉晴或許也是。轉瞬白光在窗外鳥鳴聲中渙散整個寢室。如果看得見自己,那是一張低沉慘惻的臉,遊魂般不知該到哪處,做些什麼。昨日煙硝聲還不曾止歇地跑馬在你連結世界的平台上,疲憊又如何,合該悲觀的是,它們始終平行且悖於現世中某種利益聯合虛構的真實,羅織的謊言;恍恍惚惚地,我想,確實是這樣,嘲弄著你四年以來的所謂專業技藝,學養智識。 

時間是解方,天氣轉晴或許也是。換上短袖,在起風的午後下山上課。坐在道藩樓離島階梯教室內,天光沿兩側窗簾框底淌入時,李福鐘老師正在放映楊德昌1991年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在許多場深黯夜色中,只找到一枚光源,也只有一晚夜色是柔和的,其他的多是抑壓與失落。導演的主觀鏡頭讓觀眾也陷落故事中的無解,以為黑影中的青春身影可以對照出我們的信仰。曾幾何時,小四爸意氣風發地告訴他:「如果一個人還要為他沒有犯過的錯誤,去道歉,去討好的話,那這種人,甚麼事情做不出來?」 

小四爸的神情,恍然間讓我想起,前幾天,抱病上課的沈宗倫老師講到氣憤之處,拉下口罩說到:「你說我的學生是暴民,我絕對跟你翻臉。」

重讀蔣勳2009年出版《生活十講》中〈新官學〉這章,「官學不是不好的,不好的是腐敗的、壓迫性的官學,牢固到讓個體根本不敢承認,他本來就存在的個性。」此時此刻,我竟覺得,他某程度上回答並紓解了上面的質問與難過。這本書收錄作者上個世紀90年代主持警廣節目「文化廣場」中的談話,他指出台灣定位的價值正在於邊陲,游離,而得以挑戰,比如城府森森的官學。 

27日在返家的高鐵途中,我滑著手機,點進香港《明報》賈葭的〈當中國硬道理遇到臺灣小清新〉,這篇細數島嶼民眾在發展主義下的掙扎,士林王家、美麗灣及大埔事件等。他寫道:「一些小清新們認為台灣的服務業具有文化上的不可複製、不可代替的特徵。比如濃郁的人情味兒、獨具特色的巷弄小店、精緻的創意產業,其背後有轉型以來二十多年的多元文化的價值支撐,如果被簡單的叢林法則和實用主義所代替,傷害的是多年以來的文化價值成果──這恰恰是台灣人轉型後最引以為傲的東西。」 

90年代至今,他們彷彿同聲相應。 

狼煙四起時,利益攏絡下的權柄者、話語者那邊在鏡頭前對多數人演說謊言、扭曲真相,這頭藉由「官學」中的秩序、禮貌、空洞的法治鎮壓一個又一個獨立自主的真誠心聲,衷心信仰。到頭來,是否體現了楊德昌電影中的沉重指控;我們多少害怕,太陽花學運若是失敗,在我們之中,有人將淪為從警備總部回來的小四爸,而有更多的小四們,失去了理想的倚靠──於焉成為失落的一代。

補記:

330當日五十萬人走上凱道,當政者仍置若罔聞,整體習焉「和諧社會」的群眾亦視若無睹。4月2日文化部長龍應台回應:「這次學生運動思想層面非常薄弱。」不由得想起,郭力昕老師在2003年對她文章中展露對民主意識的淺薄無知的批判,在〈一覺回到解嚴前:我看龍應台的〈五十年來家國〉〉中直言,「台灣成人世界與主流社會之集體偽善與集體說謊的能力,舉世罕見。」十一年過去了,龍應台絲毫沒有檢討、反省以至於學習的能力;反觀,廖玉蕙教授寫下〈談學運的守禮與守法〉,文中未見令人困惑的政治語言,而是身體力行的懇切體悟,直達民主深意。

清明時節,霪雨霏霏,眾人在整個春季力掙扎。窗外枝葉青綠嬌嫩,滿佔樹頭,但見滿天白晝漠然以對。在最喧囂的日子裡,校園寂靜,周身荒涼的你好想抱住什麼,真真切切的,只要能證明些什麼,向著小四那樣,我想懂多一點,撐住自己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