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0月, 2013

出發去畢旅



誰又是強勢的,做自己固然需要有很強的氣勢。但誰不慌張,行於無邊迷雜的萋萋莽原,手持鐮刀,出草,獵獵的,然後刷過去,遞步向前,後邊隨即簇擁,逼仄空間中旋身,回頭一瞥,從前來路已然迢迢不在,而未來,前方卻是一點也不明朗。

你心弦一緊,扣著,那些悔恨。愛過那樣多人,他們隨後遠去,再度回到素昧平生的伊始關係,然後見著了,一次又一次,從尷尬行往生份,最後再也不置一詞。

一路走來,用當今的成熟打敗昔日的幼稚,想來,還是一件幼稚無比的事。

還好,這些日子揣著真心過了,沉澱以後,仍盼著往後程程受用。

1.
灰灰陰陰的天際線上,在高緯度才有的秋季,出發畢旅。

夜半向北,第一航廈廳內燈照熒煌,行李輪聲滑過,腳步聲帶著心跳聲趿過,一關闖過一關,飛機就要起飛,有些失速,有些衝撞,有些墜危。飛行在顛簸的時間軸上,昏睡在半夢半醒間。小小窗格外,曉光刺目;升高一層層,便又一次次耳鳴。

降落了,滑行好久好久,関西空港很大,下機的我們搭乘接駁車到另一處,過關以後才算入境。南海電鐵上橋以後的初段,遠眺極目盡是淡藍汪洋,揣想椅坐下便是浪花朵朵,震著旅人心旌搖曳,心思早已盪至遠方那樣興奮。自難波轉抵心斎橋後,展開八日上天下地的地鐵旅貌。

總是在抵達時刻的茫然抽離中害怕著將來離別前夕的依依不捨。

2.


至高,再至高。搭乘兩次兩處的大阪摩天輪均將我們拆成兩隻車廂,緩慢上行的過程中,底邊的陸地愈形廣大,我突然覺得,世故漫長,此刻雙腳過份痠疼,只想這樣放空著力氣,只想這樣擁有著朋友。某些時刻他帶著你的情緒拍攝著什麼無以名狀的快樂或沉默,某些時刻他播放一些你也覺得合宜的音樂或氛圍。




3.
大船航行在港灣,船桅看似要打上雙層鐵橋,然後通過。上船前,我買了蘋果水,喝下那樣的香氛促我開口問了他,或者我也終於告訴了同行者,此刻已然開始遙遠的電視台實習生活。其實我們都渡過了,但總是海水瀲灩著藍天白日,夏日,鬱鬱的,卻又過曝著,遺留一身黑皮膚記錄著。那些日子也像是行船,無不是搖晃過的旅程,並持續盪漾著我們之後的日子。


在新堀橋遊河時,向晚的風酣觴地吹聚著我們倚靠彼此。嘴裡尚留著章魚燒的濃郁口味,旅途疲憊,在導遊熱烈十足的日語中眼皮重掩。幾次開合著眼皮,船行過幾座低低的橋底,數不太出來,低眉看了河道地圖推行到何方,希望更慢,更慢下船。轉彎,回頭時,這些一幕一幕都不捨得。






4.
清水寺依勢而座。跪拜過後,走出至側邊觀景台,這邊回望,才知適才履下夷地,竟是數柱巨大木榫層層卡在山關,共同撐起的一整處板棧,於其上篤然造寺立佛,吸引信客如織,廟前香爐煙裊至高空逸散,一時也似山嵐。這裡是早秋景況,夏日的餘熱還使人汗流,惟大殿內的寧風滌淨一縷靈魄,是能不膩不垢。

到了遠方,便不願罣礙著什麼前方。心裡惦著好壞參半的運命,也就好壞參拜著。好的你留滯著,壞的祂燒燬,但未必一片籤詩能解一時苦樂,我沒抽一支籤,旅途結束以前都沒有。

5.
八天以後,就不再是八天以前的我們。就像是四年後,就不再是四年前的自己。開學後兩周,因故整理那些種種,其實亦只是八月假期中,我時時在想的事,副駕駛座上的我有感而發地對她說:「我很意外卻很踏實地感謝這些日子以來我自己曾經的付出。」(謝謝妳帶著我走到這裡。)

「你大四了呢!」亞維突然發現那樣地看著我。那些頭重腳輕的日子,到了第一周的右耳失聰達到高峰地耀武著;然後我就明白了旅程中的所有的隔離感,所有清晰卻隱然抓不住的感受,以後也會這樣一直,一直下去的。 

我總會記得,我的小世界裡有過你們每一次陪伴與每一句問候,終於成為我以後努力下去的火炬。


你閉著眼睛諦聽:風是否也吹過遠處一片玉米田,那無數的綠色闊葉在風裡晃蕩翻轉,刷刷作響,聲音會隨著風的波動傳來?那麼玉米田至少和你同一個世代同一個空間,那麼你至少不是無所依附幽蕩在虛無大氣之中?──龍應台〈幽冥〉

20 9月, 2013

敘明原委



原是要寫成四年的筆錄,第三年初早已發現無名的潰敗在即,隨即備份搬家至blogger;往後,我開始單文雙發,無名與Tumblr併用著。 


說來矛盾,當初選擇無名的理由也是他往後一敗塗地的理由。而且這個矛盾,延續了我選擇Tumblr的理由。 


大一傳播與社會課上,認識了麥克魯漢(Marshall McLuhan,1911-1980)的傳播理論,在《認識媒體:人的延伸》(Understanding media: The extensions of man)書中,他以媒體冷熱之別的觀點,解釋媒體形式如何影響世人感官。「冷媒體如電話、手稿、口語,需要人的深度參與,熱媒體如廣播、電影、印刷品,因為清晰度高,所以不需深度參與。」 


那時課上,依稀記得陳憶寧老師的解說,她認為,隨著時代科技的進展,冷熱媒體定義不變情況下,所指媒介將有所改變。換言之,網際網路的出現,傳統廣電媒體也可能成為冷媒體。依據這種說法,大一那個時候,新科社群網站臉書鴻運當頭,痞客幫、隨意窩等競逐網誌使用人口,無名早已是強弩之末;此刻,臉書成為熱媒體,無名成為冷媒體。 


我是那種,人群之中,潮聲之中,會終日惶惶然,不知所措的人種。相反的,我只有在完整的個人空間中,才更明白清楚自己的所在,而能有所長成與收穫。舞台或大或小,盡力揮灑便是;知心朋友幾些,但他們能夠分享你的孤獨與真心,我的世界俱足矣。 


臉書動態的一片巨大熱鬧,讓我更加看重無名網誌的清冷。無名網誌允許並典藏著知心好友的純粹,讓我得以無所顧忌也無須討好漫漫無邊的世俗大眾。 


但無名一路的頹勢令我憂心,商人總是無情重利的,很早之前便開始傳出關站的風聲。警醒的我去尋覓了一個尚無中文介面故不多台灣人使用的Tumblr併用著,以維繫著同樣的冷。結果,無名撐到我大學第三年末仍確鑿地熄燈,我便在出國畢旅前夕,將第三年及暑期的種種意念,也一併備份、搬家過去blogger。


想來,世局板蕩,也只能把握住彼此的關照了。







【延伸閱讀】
1. 麥克魯漢:數位時代的先知。
http://blog.roodo.com/orpheus/archives/5682757.html
2. 黃國庭、顧佳欣、李郁莉(書評)。「萬一他說對了怎麼辦?」—對麥克魯漢密碼的新時代探索(http://mcr.nccu.edu.tw/word/16394292013.pdf

18 8月, 2013

倒數的暑假


1.
七月實習時,每一個哥哥姊姊都問我,「結束後,你八月要幹嘛?」

但往往,超級不好意思地坦承,「痾,回家。」

「……。」

「?」(os:不行嗎?)


酷炎夏日在家中無事而乾燥。回家,媽媽幫我洗衣服、叫我起床吃飯睡覺、帶我出門購物。只是做一個無聊至極的孤僻男孩。



前些日子,表姊帶著表哥來拿喜帖給媽。

「叫舅舅!」表姊命令她的兒子。

「葛格…」姪子看著我不知所措。

「不是,是九揪。」表姊糾正。

雙手掛在表姊手上的姪子,邊盪著,邊注視著我。

……

「葛格。」(被糾正以後略帶遲疑但又堅定的執念)



無端想起實習時,跑單機的攝影大哥無暇抽身請我動手的時候,「底迪拿Mic去收音」、「底迪去問明天記者會在哪?」、「底迪幫他別Mic。」得空時的他問我,「底迪你是哪裡人?」「底迪你想學什麼?」…… 

令我錯亂。事實上,生而為哥的我,是有些嚴肅,也一點都不可愛。

比方說去年暑假兩個月,家裡事多,我幫媽帶安親班。小孩子尤愛告狀,但我不甚認同這種行徑;所以,我抬起頭盯著告狀者雙眸好一陣子後,不明所以而遲疑地問他:「關你屁事喔?」結果再也沒有人與我說他人是非了。另外一次,試卷發下去後,小傢伙們熱熱地喧鬧著,我非常冷淡地說:「你們可以試試看我的底線。」結果眾人安靜快速地完成了。 

據我媽說,小朋友曾私下表示,大葛格聲音不大,但眼神凌厲,常用手指指示代替動口解釋(很懶惰),不苟言笑(沒表情),非常可怕。這次我返家,午餐時段我現身過後,小朋友緊張探詢我媽,「大葛格回來了喔?」 

我心知肚明我的殘忍。我不願意跟進的是,小朋友習於成人好聲說教後才行改正及遵行遊戲規則的管教模式。究竟除了你的父母,誰會為你的人生負責呢? 

但或許我才是不通曉社會風俗情感的人。許多天線父母熱愛以疊字音詞助興兒童生命,他們只要小孩能無法無天地發揮生物性本能行為,吃、喝、拉、撒、睡,俱足矣。但又有誰能保證這些生物性本能持續發揮下沒有失控的一天。 

不過,到底,楊絳百歲感言也說,「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毫無關係。」你也擔當不起別人的部分。 

除了自己,不想對這個世界負責:不能當九揪的我,一定還是小孩。



2.
前些日子(這些無事的日子我活得很不知年歲),好友傳來網頁〈Susan Cain:內向者的力量〉(http://tedxtaipei.com/2012/11/susan-cain-the-power-of-introverts/)。我知道他的用意,但問他,他居然說要自己安靜一點。 

我想了一下,他大抵是皺著眉頭記得,你身陷泥淖在妄自菲薄的舒適圈,你耽溺於「小市民」的雕蟲小夢。但他從來不放棄,甚而觀察到你那種默默內向的過活方式。他覺得,你這個朋友還是很有搞頭:但,一定需要冒險,一定可以有所作為,一定擁有一些實現的價值。 

我的朋友總是居心叵測。 

我緩步向前行直至河流的叉灣口停了下來。此處野風浩大,使人心裡莫名惶急──也許要降大雨吧,我擔憂──退意一旦萌生就再也走不下去了。堤防總是這樣的界外狀態,它的這一邊是市街和樓房,日常節奏安然循環,有著精細的小刻度;那一邊就是洪荒,拍子是自然的律動,那竟是強大而勃發,它的每一拍都抵著堤防承受的邊緣,它一換拍,另一邊的日子就瀕臨潰散的危險。走在堤防上是走在天地默許的慈悲邊上。摘自柯裕棻〈青青河邊草〉

久久,我看著這段文字。我想,這還真的是這樣。換拍呀,或是另起章節,都小心翼翼的,深怕自己無法承接,總是有那種順然找到出口蜿蜒出去的時刻,但更多時候跳拍掉進一個窟窿還傷痕累累爬出來,有點可笑還有點想哭,但這些都還好。另些我根本不敢想像的,會不會根本進到了一個死巷迷宮中,再也不見陽光小雨熙攘,只有無邊寂涼闃然,被消音了怎麼辦呢。 

暑假,喔,我的暑假,漫漫長長,好想定格在這些日子裡。

08 8月, 2013

實習四周又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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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宜蘭清水村度過實習最後一日。下定決心擱置下網誌「實習四周」,在餘下兩天內快馬加鞭地完成實習報告。離開政大當天,因前一日收拾而伴天光入眠,在炎炎日頭下,搬、扛、推、塞,昏茫茫而汗淋漓地打包上車,亭午時分啟程南遷,一路昏睡在成堆包裹旁,恍惚間,一併帶著尚未了結的心事返家避暑了。逃離紛擾的台北,回歸僻靜的台中。 

從動物園站到葫洲站,自山麓穿城直往湖岸,暑期的日子行踏在曝光的街途上,毫無防備的我熱力十足地穿梭完一個月內的山水一色。開頭便得感謝《中時》市政線最年輕的記者妹妹:我的師父。

回憶當初,正是憑恃一種情緒,無解尤其傳院的個人成績與個人努力如何畫上等號這種分發邏輯。然而,我完全可以想像,在制度本身尚存種種可能之下,他們會提出各方各式藉口與難處以說服自己並令他人也只能攤手,賡續支持這套運作程式。我不負責任地想像,未來不分系選學程時,院方也不會改變這套機制。另外,比如申請到分發一程裡的有驚無險,也是大家共體時艱三年的體會。

如此情結尋覓著出口。因緣巧合下,師父給我開了一扇門,我望了出去,那似乎是一片沒有過的風景,對我頗具吸引力。我在梅雨不斷的日子裡,上山尋回大一的導師之約,依序備齊首次乾薄的人生履歷、推薦信,並辦理好暑宿。過程中,不時猶豫而時常憂慮,實習近未來,我仍缺乏方向感而踟躕原地。學期末,我考完最後一科憲法,撤離蟲屋(報案抓巨大蜈蚣那間),走在下過大雨的夜幕裡,讓半開的傘濕瀝瀝的,暫停在校門前的工字路口等過斑馬線時,紅綠燈閃爍,一如我的徬徨。

翻頁時,無從想像便無所設限。

很多人覺得這個行業墮落、暗黑。某種程度也是,攝影大哥透露,三十四屆新聞系學姊的總經理自老三台中視出身,鮮明藍色旗手,控制了新聞部外的其他部門,無良作法如要求播映中國製作內容。除此,新科董事長新聞局出身,深藍一枚,對於「和諧」有深深的愛好(公視要走清純路線);理念與之牴觸的是,我甫進新聞系,大一新專課上,三十六屆學姊教授即直言,記者就是烏鴉,報導的真相永遠是殘忍的;如果要作喜鵲,那就去讀廣告吧。(文化部應該安排大一新專不及格的邵老去廣告公司才是。)

王小棣說,有次她看新聞報導文化部長龍應台說「公視是見過最醜陋的事情」,內容卻沒討論公視究竟醜陋在哪裡,讓她感到非常氣憤。「為什麼沒有記者去問醜陋在哪裡?一定要追問,但卻沒人問!」 
王小棣痛批,政黨惡鬥造成公視董事會長年難產,用常識想也應該知道醜陋的核心問題在哪裡,但記者身為最前線處理公共議題的人,本身就缺乏探究問題的企圖或能力,面對不公義的狀況也不去質疑,讓她大嘆「媒體失能」,同時哀悼台灣不止各方面都退化,甚至是「愚蠢化」。  
摘自PNN,王小棣:國家爛到我想出來選總統!

但確實無涉我七月的實習,亦不直接相關多數新聞的處理,這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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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島》定位在我未曾碰觸的環境議題。過去也僅是淡淡地看朱淑娟的部落格,但那時更在乎她的獨立記者身分,到底並未真心專注在報導內容上。我是鄉下上城讀書的人,小時候也過著五時天光微亮聽聞雞鳴而在床上翻一個身的日子。但對田壤山野、鳥蛙蟲虺等野生靈息,除了恐懼並退後,更多時候我只敢遙遙地坐在涼爽的車內透過緊密的窗子觀看(這樣對我已經足夠靠近了)。

所以,第一周採訪在三芝橫山的示範梯田時,我很是不安地走在田埂上:樹蔭下的鎏銀晶蛹、睡蓮田裡的小蛙蜻蜓豆娘水螟蛾幼蟲、停佇其中的放山雞鷺鷥等,一個一個活潑且濃郁鮮明地令我無措而僵硬著身子。臉頰、背胛的汗珠持續逼落,T-shirt濕掉黏著然後乾掉,但隨豔陽下陣陣微風襲來,不知冰釋了些甚麼,使我忘卻了這場炎夏,並徹底與之和解,眼前一片青翠綠野帶我回到童年、回到故鄉。開始覺得環境議題許有這樣的寧謐,似也搭合著我的性情,是最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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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跟訪環境公害、土地與居住正義及再生能源。在我實習經驗中,所有議題處理都帶著高度理想,並能讓每一個人經營各騁專場,安得起所。新聞從業人員不應與演藝人員(如飛碟三寶)及管理階層相提並論。第一線採訪能感受到的溫度,也非棚內搞笑人士或高層主管能夠體會、想像的;現場的眼淚真假與情誼輕重,記者需要親身領受、解讀與觸動。離開康寧路山坡上的建築物前夕,副理談話中透露,某家電視台主管挑明不作大埔徵收案報導。他很溫煦地解釋了某一位實習生的提問,卻也意在言外地道出目前公共媒體尚存的一絲空間。 

究竟那些暗黑與墮落需要包裝成甚麼理由或詭計來染指並設計這些人與事,以利有心人縱橫交錯彼此的利益牽纏?只待那些心神不寧與心理障礙的公婆們想方設法、比賤廝殺了,畢竟置身亮處的新聞人員只要心中有尺、有正義,有所為、有所不為,還是有一方天地猶如沒有除草劑的土壤一樣,在才華與專業的凝鑄下,朝著公益真理與社會關懷的目標與宗旨,踏實地照理出一處志業生機。

21 7月, 2013

實習三周


天氣陰涼,場面卻極熱躁悶鬱,敞開的藍白條紋大帆布壓住最高權力前的出路,四周坐著站著那些篤定而微小的人兒。他們一直喊著,一直,一直。隨著圍堵的警陣步步逼近,鏡頭捕捉罅隙間的眼神與吼叫。近午,一小段耳語傳來,眾人眼淚隨著雨滴絲絲。都是一張張臉上,好紅,好累的眼眶。然後,架走了那些存在,人群也就散開了,好似什麼也都沒發生。

我別過頭不去看那些蒼蒼茫茫的期盼一一落空。
然後荒謬地觀看警方抽離地按程序執行例行勤務。

隔一天,換屏東人在行政院門前以七十六歲的蒼老口音恨恨地啐罵,「人講講不聽,鬼叫叩叩行。」然後,聽說之前,她也跪在縣長面前,懇求一絲,轉圜。

還有近日氣憤的人民與媒體,努力持續追索著洪案的真相,希望更多報導,報導更多希望。



這周去到總統府前大道、行政院門口、環保署辦公室,只看見,外邊氣派肅穆儼然,裡邊方整冷靜溫吞。可他們是否知道?是否能感受到一點點?院落大廈以外的景況,這樣多的尊嚴破碎成一地又一地的絕塵,由著他們執秉的權力如風,吹散吹勻吹著陣陣失落,使得無所憑恃的島國,蔓延成一座龐大荒漠,讓希望的存在猶如海市蜃樓,永不可期。

我幾乎無力承接現場的無盡悲涼。


過去我從來不知道,環境新聞是這般心疼地在你我的周圍被發生著。看著一次次相似的困境上演,每一起錯誤都導致一些臉龐上的辛酸淚水,讓心被重複刮蝕,痛著,慟著。我在想,一名記者,除了紀錄,更應該產生隱隱的力道才是。思考可以不侷限於突顯真實的紀錄意義,而是真確地想出一些可行辦法。

比如說。有沒有辦法讓隱晦的場所都點起一焰燭光。有沒有辦法讓道地而正直的語言表達片刻柔腸心聲。有沒有辦法讓複雜而深邃的眾多生命齊步共存共榮。有沒有一種說法,說服上位者不會深陷在個人私益的誘惑中。有沒有一天,你我都不再為了誰的是非與謊言而疲憊不堪,而受傷累累。


我好希望,真的希望。




13 7月, 2013

實習二周


第二周的實習,採訪車過台中後的彰化。

王功漁港。漲潮,退潮。我們在乾潮的時候闖入。

刷,飛濺出一朵巨大水花,隨著蚵仔車的輪駛過,傾軋出兩道水痕。

去時,愈行愈遠,沼澤連著藍天,水色一片,上清明下混沌,再也沒有山峰阻擋,視野遼闊無邊。回程時,頻頻張望,沒有路標,身子震盪,水轆轆地行過路途。突然,像極了《神隱少女》一般,搭上了一班承載願望,卻非回家的列車。宮崎駿說這是電影裏他最愛的畫面,可能也似他永恆的鄉愁;或是王功地區的無害歲月,好久好遠,所以居民還想力挽;也許是我想了很久的問題,從前有過的想望如何安然抵達遙遠的未來。

造紙廠十年後死灰復燃,就要回到原點的抗爭,主要受訪者林連宗仍要力搏一把。受訪者對著公視記者說話時,夕陽日暮倒影正躺進圳溝,水流悠緩,彷彿經年累月,黃葉枯枝殘敗地綣曲在工廠鐵網上、煙囪周圍、窗櫺旁。

不也同樣是去年901反旺中運動上,那些18年前參與過901為自立而走的老將心情。他們走了好長一段路,又回到原點。大家都一樣。

人生總是徒然。



於是相信些什麼,又去做了些什麼,就成為這些不穩的日子的意義。你我都是那個浪費了好一大圈的沙漠中的小王子:長長的離家的旅途,一開始好奇不已的發問,帶著頑強且自以為是的口氣,興許是與一大片玫瑰花田談了一段話,或者是狐狸教了一件重要而幽微的事,或者巧遇一位墜機的飛行員,最終還是請求毒蛇給予一個吻,帶著好像找到或者尚未找到答案的明白,便回到只有一株傲慢玫瑰花的小星球。晃悠一回地球,還是徒然。看完,我總是感到無限溫暖,一則好故事。

那我的願望不是要做一名偉大的麥田捕手,虛無主義地於邊際做著守護的工作。只願是一個小王子,走一趟帶著好奇與信念的冒險。

無數次上下車,扛著腳架、持著收音棒,曬得黑不攏咚。沿海岸線上,熱風吹拂著全身舒散,讓我想到了這些。

07 7月, 2013

實習一周



我待在一旁看了一周。實習的團隊的人們,一如這個節目的調性,低調且安靜地耕耘著;同他們的主題,環境,無聲而有籟地存在著。與我熟稔的過去不同,前年《大學報》校園版主要關心著人為的對立與執著,擺盪在是非爭端與解決之道的範圍中;公視《我們的島》則處處焦灼在生態的總總和諧可能性。得空時,我找島的舊作來看,深深困擾著我,我不知道這樣的追求何時有一個善終。盯著螢幕中的鏡頭,久久,我打了一個哈欠,眼睛倦怠;去三芝時也是,走在睡蓮梯田的田埂之上,豔陽下一股清風襲來,然後不知所措地想起太平、霧峰。我知道我會離開,或是他們有一天也會離開我,這樣的感覺持續以來,寄予無限想念與依戀以來,我還是轉身了。曩昔總總,在一些時刻召喚我們若有似無的感知,尤其疲憊。 

捷運裡的一端到另一端,站著坐著倚著晃著。動物園到葫洲,山水一色。 

於是人群熙攘地聚集起來分散而去,直至傍晚下車以後,白日晨光熱氣匯成雷雨後餘留一夜涼風,這樣撲面而疏鬆我的麟毛,片片絲絲。失重一般壓著所有脾氣,任靈魂毫無抑揚地感應悠遊卡,眼見其準確無比地扣算著車程價額,我無力反抗。意識到儲值於車程無功往返之間,無效也無庸。怎樣失落也就怎樣心傷。 

為何無端生著所有飄然的情緒,如沿岸流中的海洋種籽依偎著不安定的沙土,長成一片又一片,仔細地豢養一圈生態,有蟹有鷺有蛙,情緒總是小小的,爬上爬下,飛東飛西,南遷北移。或許,初始離家萬里,終於,守得一方天地。 

台北城邊的紅樹林,好似這樣不接續的斷裂面,氣若游絲地鏈結著我在都市求學之涯。「我想你要走了。」這樣的迴聲久久地晃悠在好長好長的思緒之中,然後可以勇敢地揮手告別昔日,可這一瞥,所有所有,段段片片,漩渦一樣地湧起來,吸進底床,留下一個倒錐形的深邃空洞。 

怠惰這麼長的時間中,淵源涓滴於一個平靜的洞穴石面,隨四季遞嬗變化與重疊。可以複沓在熟悉的路徑,一個小節一個小節,無預警無驚喜。瞧著外頭風光,想過胸襟想過膽識想過殷盼,無畏風雨,但起身艱難。 

我明白尚需一格置換的能量,可黑滅的燈號始終沒亮。 

夜裡,鼻酸而無淚,心脆而心瘁。 

墜到星夜中,找一席毛毯,蜷曲起來。等待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