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始終在那
湖盆深陷其下
不為什麼,捧住悲傷 林達陽〈謎底〉
汽車引擎行進聲低鳴,機車呼嘯而過,早晨不亮的白光穿過百葉窗。窗外細雨斷續,脫掉仍帶有餘溫的睡衣,換上冰冷的外出服。收拾好所有不整,出發。
你讓傘一斜,抬頭向上一望,心想還好台北是個盆地,才能每日承接大量的感慨,而距離灰濛濛的天空也較其他地方更遠,人活小了,如此,什麼都不那麼顯眼。
你渴望日子可以這樣轉動,這是精心設計過的程序,讓事物開始上道,時間的履帶開始走移;「原先預計是這樣。」你填寫了行事曆的每個方格。
總是如此,要避開,要相遇,要閃躲,要撞擊。屢屢,你走入印象派的領域,他們彼此顛覆;有時一人遊行在無名的巷弄,旗幟迷糊地飄盪在起風的日子,色塊上的俐落文字溶進無聲的影子中,恍然間,旗桿莫名而有意地遺留在防火巷中成堆的紙箱上;下一刻,光影和聲音都被敞開,終於,孑然一身地,晃到大馬路上,路人還在趕路,但你卻更像旅人,總拿著地圖,迷路。
這是一個有風的近午時刻,從教室的窗口望出去,目光射向河的另一端,堤上有一行人,身著白衣,在遊行。此刻,教授在解釋中國人的離婚要件中,明定「缺乏了解,盲目結婚」的社會脈絡。更接近中午了;你開始懷念與期待悶熱。微風吹著你發楞,偶而風會停歇,鳥叫聲隨即醒起;他們就像文本本文與注釋彼此熟悉而掛念對方。
往往,就任由窗口篩進的定格風景埋進最深處了。
總是回到殘留下過雨痕跡的紅磚廣場上,細碎的泥渣中竄出叢叢雜草;你的步伐化為一陣平均於心跳的節奏,試著踏鬆這一趟旅行的疲憊,雜草在搖曳。你或許漸漸理解,傳播一則資訊的前提,要有傳播的欲望與想像;你習慣掏空自己以後,才開始講訴;你奢望被了解,所以努力先感動自己。
在高處,或是斜角的地方參與,參與著沒有自己影子的隊伍。他們的囂鬧不曾間斷,聲嘶力竭地訴說他們最椎心的故事;此刻,你連同情的眼神都無法給予,這是一個專業的紀錄者所恪守的專業。你這樣辯解與相信,只能收束掉當下所有無可奈何,成為撰稿時的動力,總是如此的。冷卻過的文字張力很夠。
遭受被害人指控的破壞者習慣抿嘴不語,直到你好奇追問,他突然眼眶一紅,不甘心似地卻又高傲辯解,他們也需要擁有被理解的機會。很多次,當你開始相信兩造說詞,竟然可以套疊出剎那現身的,真相。不過,「真相跟真理的距離有多遠?」
其實你不在乎。
你要坦誠,你不曾想過改變什麼。你要坦誠,你在乎的,從來是自己。全世界都有自己的困擾,你也是;可以在自己需要更多改變的焦慮時刻,不去想能改變別人,甚至這個世界嗎?是這樣嗎?年輕的人有夢,就該去實踐,可是,關於那些實踐以後,或者實踐的時候,可能不夠格,或者可能根本是一開始就想錯了呢?有可能不曾卻步、不曾猶疑而突然困惑嗎?
「做就對了?」你的心還不夠堅定時候,好像還是一個問句而已。
窗口旁的你,或是抬頭望相遠方,遙想最遠風景的長相;或是低頭下來逡巡自己目前所有建立的高度可能的清晰視野。
過去常常蹲下去;有一天,也要站高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