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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5月, 2021

職場半載

「小狗,我在哪裡?」你是玫瑰。你是蘭。你是崔佛。好似名字不只指涉一物。夜是如此深邃廣闊,極遠處卡車怠速,此時,你可以直接踏處出牢籠,我會等你。在那兒,星兒閃爍,憑著已逝之物的光芒,你我終於看清彼此如何造就了彼此,然後彼此指稱——你不錯。(頁210,何穎怡譯)

摘自王鷗行(Ocean Vuong)《此生,你我皆短暫燦爛》(On Earth We're Briefly Gorgeous, 2019)

WFH頭一週的閱讀收獲,完結擱置已久的夏目漱石《三四郎》、王鷗行《此生,你我皆短暫燦爛》。

《三四郎》讓我重拾初次讀《心》的觸動,故事取景以明媚與陰影,為惘然不已的「前成人」處境,悉心定格,幾乎讓人就在那裏看見了自己。於今,我揮別校園即滿一年,學生時期的人生憧憬與軟嫩青春,已然淡漠而真正遺落——我像是翻舊照片,對於有過迷失的眼神感到陌生——現在,我可以明白,並不懊悔,我的侷限造就目前的格局;此刻是反省,承認,整備,卻不到原諒的時刻。鄉下人三四郎赴東京就學,流連交往於當地,朋黨過客如霓虹,映出自身的欲望與期待,難免自大而虛浮地做起三個夢;而自大學,研究所,到職場,我三進北城,在燈火無歇的首都夜色下,業已不只三個夢,失落數回,驚醒幾此,無眠地熬過,渾噩地睡去,輪廓屢經重塑而彈性疲乏,如此逐然僵化的階段——眼下所謂未竟,即是以迫切的心,質疑與試探內在的可能性了。

至於《短燦》,在王鷗行打造出的文體結界內,除了閉氣囚游,別無他法。讀至第三部,像是長跑過了臨界點,不再疲憊,不再因為不知何時方休而意志動搖,體感消弭於路途步數,疼痛暫時解離,思緒朗朗,心無旁騖;此際,前兩部時不時困擾的閃回伏筆,線索召集,儼然融會於心,它們併置,彰顯關聯,甚至於論據,如泣如訴——死亡如長河,舟身載浮載沉,在告別時回望,出身與曩昔,再見不見。他那招「成為獵物」的述式,是對被害者/有色者/移民的身分,賦予能動以反轉,成為倖存者/異見者/作家的立場。

肆月中得知Netflix要下架動畫《死神》。從來不想看太難的我,找到這個趕赴的理由,遂一集一集速食地追下去;這下,總算知道日番谷冬獅郎下場踢足球那集前後了。至勞動日慶生,友人帶來不可告人的日雜收藏,有本其中的欄目介紹到《咒術迴戰》聲優;翻到隨口問他:「好看嗎?」當時早將虎帳悠仁設為手機桌布的他,虛偽自持而鎮定回說:「可以啊。」聊勝於無,我便央他傳連結,幾日後收到竟還是LINE TV的正版來源。觀看意外銜接於設定,從靈壓到詛咒,屍魂界到咒術界,四大貴族到御三家,好能對照,重疊,置換世界觀地看下去;反正我不求甚解。作者芥見下下的借鑑能耐非凡,甚能將《火影忍者》師生羈絆無違融入,情節爽利,意念強大,簡略我向來疲倦日漫那種無止境的心內話動機解釋;動畫改編得燦爛,讓人無條件愛上五条悟(還是重新喜歡上旗木卡卡西?)。

崇拜以外。但若說,自己想要練就的術,無非咒言了。

週一到週五,生分到反覆,伏低做小,忙不迭應道:「好。」原先認命,這樣的歷練必經,或以社會更庸俗地認作「賺經驗」自我說服,是循前輩身影、祕笈,鍛造自己成為那樣的人。但一天度一天,你頹喪莫名,其實是不斷地攻克/收拾那些由愚蠢環伺包抄的啃嚙困擾,難分日常麻煩或低能惡意,耗盡所有精神——你即使也曾,勉力於罅隙,開展自己的領域,但在這不復之地,基於整體社會的部分投射,是由上世代自知之明虛缺而充斥的固陋醜惡所生成,無邊籠罩,無際壓制,無所遁形,常常好像,終於剩下保全自己一事可行了;你的領域全無,存在透明,所為空洞。想著或許做到領年終。

這些天豁然清明,恐怕開始自己就錯了;我終究只得以「自己」馴服你。你低落標準以冀望不存在的榜樣他者,反讓自己陷於幻覺,淪落脆弱。所幸你為虛妄構想而忍受,遲鈍反應的時間差裡,摸索規則的同時,到底識見自己真正具備而需要的能耐,可能創造與抵達的道途——現在還不到予取予求的氣候,但你可注意到了,你能去到那裡。

遠端逕生斷線風險與作業困難,但WFH帶你離開那個實境,這條映照而生的間隔,我才看見了你。

有我看顧下,不讓誰再欺身於你了。




01 7月, 2014

夏目漱石《心》與暑假開始

夏天迎來暑假,或者,暑假同時落在夏天。

終於有時間慢慢解決一些事情。(比方,我試著聯繫一下,發現大概完了,但失去了原先的忿怨,也好,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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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回想起在期末考以前讀完夏目漱石的作品《心》。這本書是在期末前的最後一次返家,由於早先便在ibon買好時段的高鐵票,卻因李福鐘課上投影機無法使用只得提早下課,在抵達北車搭高鐵前出現一格不短不長的空檔,那時外頭傾盆大雨,我上樓晃到誠品翻翻看看消耗時間,心不在焉地注意著手上的錶,到現在都還記得,當下一個人痞痞而無奈的心境,連作者名字都懶看,直接翻閱內頁。 
當我開始覺得無聊、無所事事時,原本在父母眼中寶貝兮兮的我,漸漸也回歸正常不再受寵。……而且我每一次回家,總會從東京帶回一些父母親所不了解的奇怪習性。……這樣的生活,不禁讓我開始覺得乏味,一心一意只想趕快回東京。 
摘自夏目漱石《心》P.63
接著,他寫到父親的病情。我心裡覺得很荒唐,想著,「唉,我了解,對,我是這樣的,你寫得對極了。」敘事者想很多事,那些事情那樣輾轉於心中,日夜未曾止歇地令人極其煩躁;人性,總之讓人喟嘆。好多時候,我很用力抗拒才幾乎抵擋住了的那些無所遁形地在小說情節裡現形,我費解但又何其不值得的諸多細瑣,他亦不假思索地寫出來,平淡無奇卻精準無比。那樣的大學生指認我的徬徨迷惑,自以為是地讓單純與小聰明併行,初嘗世間險險不可期而只能想到撤退的選項,或者平庸也是;然而,他的老師令我失落,彷彿再下一著我就是他。故事像一面鏡子映出眼底的黑暗;時而悲傷,時而震顫,時而曉悟並感謝是恰處於該階段被預先提醒了。 

但我無意寫出來那些明白。悶熱的日子,無力地覺得再也沒有甚麼事情值得被弄得一清二白的,反正都是滿身大汗,意識模糊地度過一天以後累得一蹋糊塗,倒頭就睡,然後微微汗黏地醒來以後還是累,然後又是一天,又是疲憊,又是不明白而無所得。我想像中,《心》的第一章〈老師和我〉他們初次於海灘相見,應該也是在這樣的情緒裡吧。 

儘管待在冷氣房裡,尚能透過屬於冬季的語言與劇情(歐美影集或者翻譯文學)提醒自己活到以後的那個時候,彷彿現在時空下的自己其實是活在未來,現在確實是死掉的。這樣想著就好像好過一點了。 

而我知道,到時候總是想念這個時段的蒙昧無知。在白恍恍夏日裡的莫名其妙,包括這篇遲到而闌珊的讀後感。

P.S 這是一本翻譯到讓人以為是同時代下同語言的人寫出來的書。翻譯林皎碧的〈譯後記〉寫得亦好,可見其用心與功力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