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7/23

已經沒有什麼了



在數不清悶過頭的一個午後,暴雨,落下。恰巧返家途中,走出車廂,來到大廳,竟然噴進一絲絲的雨。 

高鐵刷、刷過去,北南往返結束,時間與空間完成轉移,這樣一趟等量交換,無盡疲憊。

疲憊感提醒我開始想著整個學期我到底在做些什麼。

過去燃燒,可以散發,遂火力全開,卻,一夕之間,缺乏原因(抑或是找不到原因!),開始失控,如此,不得其法,愈加催施。最後,才發現,忙了生活,瞎了自己。什麼都沒有了。空了的時候,讓恐懼填滿。於是,我學會看似勇敢。至少,七情收放自如;反正,所謂歡愉,所謂謙讓,所謂體諒,可以冠蓋在堅強之上,這是勇敢之必要。至少,撐著,就,活著;讓恐懼成了昨日暗夜裡的輾轉,直至白晝裡眾人綽約的聲影得以模糊、掩埋住,失焦的恐懼,無以名狀:看不清也就講不清,講不清也就記不得,無從感受,儼然不在。

我檢視這個學期,日以繼夜,讓時間帶著歲月前進,恍悠悠地,其實好空虛!這。彷彿巨大悖逆,我每日打鐘,依著巢狀行事曆的先後「解決」,每一條「劃掉」之線條,這樣篤定,按表操課,笑過、苦過、煩心過,怎會不算「踏實」?然而,事後回想,我是「漂浮」在那些時候,所謂親炙過的感受僅只凝結在那些時刻,之後,我未曾回頭,未曾佇足,未曾稍待片刻,急忙、匆促,完成了一個個在現場的不在場證明。

無法享受,無法付出,無法確認,無法安心,無法明白,無法提問,無法決定,無法預測,無法約定,無法真摯,無法複雜……,無法不無法。無法。

我想起,這一個已然做結的學期之間,常常,喜歡在最深的夜裡進淋浴間,喜歡在開始翻白的凌晨時分入眠:喜歡在很深很沉很安靜之中,讓寂寞伴數著心跳,闔眼。

白天這樣心煩。夜裡這樣救贖。

午後暴雨,狂亂地打醒你,那些噴進的雨絲彷彿是大廳流下的幾滴不爭氣的眼淚,而那個大廳的屋頂撐著你的世界,世界之外,烏雲密布。 

所以,你這時要說,你以為你可以讓時間游移著成長的尺標,從開始就沒有勝算。恍然大悟地明白一個道理:那些暑氣蒸騰,臭烘烘的泥氣積累,彷彿罪愆,讓傾盆大雨澆潤得好失望,很用力那種。它們,是,儘管聲淚俱下,卻下不出像樣的結論,所以,不會有雨過天青的可能。

「問題出在哪裡?」遲疑的聲調透漏叩問者的不確定,是否連問問題的勇氣都沒有?他的面孔透著光,在漠楞楞的巨大窟窿中。答題者望進其中,尋找。 

想起那些時候,不顧一切近似有些貿然前往,走了進去。

當時,鐘面顯示,解惑的時刻,迷惑的時刻,困惑的時刻,攜手建造一座迷宮,留一個活口而已。

行走有時,瞥見,命運之袍輕觸眼際。詫異而驚恐萬分。

行走亦有時,溫柔聲音穿過上空,「尚在解題,莫忘。」提醒心音繼續篤篤鼓動。

隔日中午晏起,憶起一整個午後的內在戲碼,豔陽曝曬下,已經沒有什麼了。

2012/07/17

溫柔然後不要放棄



「很忙的時候,為了更多的寬容,人會變傻。」比如母親。 

屬於夏季的蟬聲,如浪潮般推我入門。那是,我以為這個家就快倒了。 

六月最後一日,層層疊疊的長桌、椅凳,堵在騎樓,它們被從個自樓層扛下,彷彿墜落,好深。一樓的吊扇大力運轉,我仍然汗流浹背,吸進一大口五十嵐,坐在終於空盪的辦公室,看著亦伴著一個偌大家業尤盛轉衰,所有空間化零為整,收納成一間小教室,才驚覺,萬事轉頭皆空,好深。 

20歲的暑假,盡可能忘卻所有可能的計畫。為了這一場休息,與修行。 

習慣以後,知足以後,漸漸地,依然可以優雅。 

依然不習慣早睡,但每日仍得早起帶國小生完成暑假作業、複習國語與數學,我不習慣吆喝,僅淡淡地威嚇他們,無盡罰寫是目前最殘忍的處置,伴著我嚴肅的調性,其實非常有效。連午飯後,他們逕自跑到仍捧住飯碗覓食的我面前,請示「是否完成上午的罰寫?」一旁的母親,驚呼:「他們會怕你。」 

事實上,我對誰都一樣,長輩、平輩、晚輩,給我尊重與空間,我就給予尊重與空間。我很堅持底線,踏了,無論是誰,都得付出代價。這是原則,這樣我們最相安無事並且簡單地相處。 

有一晚,媽忙著晾衣服,我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她提到,與父親倚在床邊看政論節目時,清楚記得「上台靠機會,下台靠智慧」,她反覆仔細地思量這句話。她說,她也在想怎樣優雅退場。 

由盛轉衰;退場。真的,怎麼那麼蒼涼,這麼疲憊。 

他們空手起家,累壞了。尤其是媽,榨著自己的生命,維繫住這樣偌大家業,贏得尊嚴與價值。 

所以,我不是「只能」返家;而是,這樣,退場時,才不寂寞,讓我陪著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