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七月實習時,每一個哥哥姊姊都問我,「結束後,你八月要幹嘛?」
但往往,超級不好意思地坦承,「痾,回家。」
「……。」
「?」(os:不行嗎?)
前些日子,表姊帶著表哥來拿喜帖給媽。
「叫舅舅!」表姊命令她的兒子。
「葛格…」姪子看著我不知所措。
「不是,是九揪。」表姊糾正。
雙手掛在表姊手上的姪子,邊盪著,邊注視著我。
……
「葛格。」(被糾正以後略帶遲疑但又堅定的執念)
無端想起實習時,跑單機的攝影大哥無暇抽身請我動手的時候,「底迪拿Mic去收音」、「底迪去問明天記者會在哪?」、「底迪幫他別Mic。」得空時的他問我,「底迪你是哪裡人?」「底迪你想學什麼?」……
令我錯亂。事實上,生而為哥的我,是有些嚴肅,也一點都不可愛。
比方說去年暑假兩個月,家裡事多,我幫媽帶安親班。小孩子尤愛告狀,但我不甚認同這種行徑;所以,我抬起頭盯著告狀者雙眸好一陣子後,不明所以而遲疑地問他:「關你屁事喔?」結果再也沒有人與我說他人是非了。另外一次,試卷發下去後,小傢伙們熱熱地喧鬧著,我非常冷淡地說:「你們可以試試看我的底線。」結果眾人安靜快速地完成了。
據我媽說,小朋友曾私下表示,大葛格聲音不大,但眼神凌厲,常用手指指示代替動口解釋(很懶惰),不苟言笑(沒表情),非常可怕。這次我返家,午餐時段我現身過後,小朋友緊張探詢我媽,「大葛格回來了喔?」
我心知肚明我的殘忍。我不願意跟進的是,小朋友習於成人好聲說教後才行改正及遵行遊戲規則的管教模式。究竟除了你的父母,誰會為你的人生負責呢?
但或許我才是不通曉社會風俗情感的人。許多天線父母熱愛以疊字音詞助興兒童生命,他們只要小孩能無法無天地發揮生物性本能行為,吃、喝、拉、撒、睡,俱足矣。但又有誰能保證這些生物性本能持續發揮下沒有失控的一天。
不過,到底,楊絳百歲感言也說,「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毫無關係。」你也擔當不起別人的部分。
除了自己,不想對這個世界負責:不能當九揪的我,一定還是小孩。
2.
前些日子(這些無事的日子我活得很不知年歲),好友傳來網頁〈Susan Cain:內向者的力量〉(http://tedxtaipei.com/2012/11/susan-cain-the-power-of-introverts/)。我知道他的用意,但問他,他居然說要自己安靜一點。
我想了一下,他大抵是皺著眉頭記得,你身陷泥淖在妄自菲薄的舒適圈,你耽溺於「小市民」的雕蟲小夢。但他從來不放棄,甚而觀察到你那種默默內向的過活方式。他覺得,你這個朋友還是很有搞頭:但,一定需要冒險,一定可以有所作為,一定擁有一些實現的價值。
我的朋友總是居心叵測。
我緩步向前行直至河流的叉灣口停了下來。此處野風浩大,使人心裡莫名惶急──也許要降大雨吧,我擔憂──退意一旦萌生就再也走不下去了。堤防總是這樣的界外狀態,它的這一邊是市街和樓房,日常節奏安然循環,有著精細的小刻度;那一邊就是洪荒,拍子是自然的律動,那竟是強大而勃發,它的每一拍都抵著堤防承受的邊緣,它一換拍,另一邊的日子就瀕臨潰散的危險。走在堤防上是走在天地默許的慈悲邊上。摘自柯裕棻〈青青河邊草〉
久久,我看著這段文字。我想,這還真的是這樣。換拍呀,或是另起章節,都小心翼翼的,深怕自己無法承接,總是有那種順然找到出口蜿蜒出去的時刻,但更多時候跳拍掉進一個窟窿還傷痕累累爬出來,有點可笑還有點想哭,但這些都還好。另些我根本不敢想像的,會不會根本進到了一個死巷迷宮中,再也不見陽光小雨熙攘,只有無邊寂涼闃然,被消音了怎麼辦呢。
暑假,喔,我的暑假,漫漫長長,好想定格在這些日子裡。